在藏剑山庄呆了两个月,沈云勤还是第一次走出山庄大门之外。
从众人口中得知,藏剑山庄的位置已是在河东道的朔州。虽说天宝元年,朔州又改称了马邑郡,不过对这些极讨厌朝廷将一个地名翻来覆去地改来改去的江湖人来说,还是“朔州”二字叫着顺口些。
山庄便建在风景秀丽、在当地极富盛名的芦芽山中一座山腰之上,离最近的五寨县城约有七八十里路程。通往山庄的大路虽可驰马并行,却修得弯弯绕绕,依山势兜了几个大圈;而门口守卫指给沈云勤的小路虽只供一人行走,却能省下一大半的路程。
只花了半日,沈云勤便走出了山地。沿大路一路向西南而行,渡过了已然冰封的黄河,便进入了夏州的地界。
此次出行,沈云勤也不知自己到底想逃避什么。南宫庄主对他极好,不但在生活起居上照顾有佳,甚至还抽出时间教他识字念书;少庄主南宫小蝶便更不用说,不仅悉心教他武功、处处听他任他,甚至还放下女儿家的矜持,亲自向他表白了心意;至于庄中之人更是敬他神技、赞他人品,除了铸剑阁的王师傅仍与他有些过节之外,便是当日在铁匠铺中瞧他百般不顺眼的吴野如今也成了他在庄中的好友之一。
若说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山村小子,到如今吃穿不愁、受人尊敬甚至有美相携,沈云勤应该很开心才对;却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有一丝阴影如山峦般重重地压在心头,闷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躺在离黄河渡口三十里地一个小客栈的床上,沈云勤直愣愣地盯着房间的天花板。
那客栈应该已经经营了有些年头,顶棚上糊着的白纸不仅泛着层层黄印,更是霉迹斑斑。而三两处深色的霉斑凑在一起,便如同勾画出一张张似笑似怒的人脸,在沈云勤的眼前飘来飘去。
沈云勤的思绪随着这些人脸的变化慢慢起伏着,迷糊中,竟发现自己已置身一片荒凉冷寂的戈壁滩上!天边,夕阳残喘、血色无疆!
不远的地方,正有两对人影抢上前来。细看时,一边是藏剑山庄的南宫父女,另一边则是开眼道人与上官芝莹。
只见那两个男人一边高喊着自己“徒儿”,一边各运功法拽住了自己的一只手,用力向自己那边拉去;而那两个少女则都喊着“沈郎”,各抱住一条大腿,也拼命地向不同方向撕扯。四个人呼来喝去、争来抢去,口中尽说着甜蜜的话儿,手中却像要将他五马分尸一般!
沈云勤只感到四肢酸痛难忍,一道带着厚重金属味道的腥甜之气突然从喉管中喷涌而出,让他不由得也跟着大喊起来。
那四人却在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中消失了,只剩下被扯在半空中的他蓦然摔到地上。刚爬起来,身边又是三个人影靠了过来;再一看,竟是之前同行商队的行首、鲁二和黄龙帮的庞仲坚!那三人满脸是血,一边“嘿嘿”地诡异笑着,一边伸出同样滴着血的手去抓他。
沈云勤吓得转身便跑,方跑了两步,便觉浑身一轻,竟被人夹着飞到了空中!转头望去,却是上次擒过他、又被画在套图中的妖艳姐姐。
在她身后,天机老叟挥动着被毁掉晶石的玄妙杖,高声喊着准备找他算账;那个额生肉瘤的凶恶道人叫嚣着,要挖空他的内脏好取回他丢失的伏魔剑;老叫花拿着半张猪油饼,兴高采烈地上跳下窜,等着将他分尸后夹起来享用;飘然若仙的上官晴雪也拉着苹儿紧跟在后面,那苹儿却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一边飞一边不停地为众人出谋划策,告诉大家如何才能吃了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