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惊惶回头,看见的是周怀轩一双嗜血的黑眸,狭长幽深,似乎她昨天透过屏风间隙看见的温柔深情只是她看走眼了……
啪!
又一声鞭响,长鞭倒刺入骨,芸娘后背立时变得血肉模糊。
盛思颜闭了闭眼,大声道:“别打了!你快把她打死了!”
周怀轩停下手,淡淡地道:“吓着你了。”也许他应该将这女子扔出去再抽。
“她罪不至死,就饶她一次吧。”盛思颜叹口气,抚了抚自己刚才被气得差点吐血的胸口。
这一次换芸娘痛的说不出话来,她捂着嘴,趴在地上,面色渐渐变得雪白,浑身打着颤,如同风中落叶,楚楚可怜。
盛思颜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暗暗纳闷。——这幅样子居然是乳娘?实在是太奇怪了……
哪里有一点乳娘的样子?
好吧,应该说,除了胸大有奶,哪里有一点乳娘的样子?
“你说,你有男人,有儿子,他们在哪儿?”盛思颜靠在烟霞紫的大迎枕上,柔声问道。
芸娘哆哆嗦嗦地道:“在……在我家里。”
“你家在哪儿?”盛思颜挑了挑眉,看着周怀轩走到她身边坐下。
芸娘匍匐在地上,只看见一双男人穿的千层底皂靴从她身边走过,落在她前面不远的床脚踏上。
藏蓝色如意云纹暗底的云锦长袍如水银泻地,在她面前摇曳。
她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当初郑大奶奶说过的话,“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忠贞不渝的男人。不偷腥。不是因为对妻子忠贞,而是因为没有更好的筹码,让他们迈出那一步。你们虽然是乳娘,但是不要妄自菲薄。我既能挑你们来这里,你们就是有天生的本钱的……只要善加利用,男人和儿子都会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她还记得,郑大奶奶跟她们讲过一件书里的事。说是一个宫中的乳娘。跟她奶过的皇子成了一对儿,最后还被封了贵妃娘娘……
她们这个乳娘班子,跟别家的很不一样。
她们原本是有大用处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奶个刚出生的小娃娃也会出意外。
自己得到了最好的机会,却在那刚出生的孩子那里翻了船。
真是老话说的,三十老娘倒崩婴孩了……
虽然她才二十出头。
芸娘不是不懊悔的,她在心底叹口气。低着头道:“我的家在城南……”说着,把家里的地址说了一遍。
盛思颜看了周怀轩一眼。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她。”
周怀轩抿了抿唇,起身走了出去。
芸娘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袍子角儿一直飘到藤萝雕花地罩的垂帘边上,才晃晃悠悠移了回来。
盛思颜看见芸娘这幅发花痴的样儿。怒极反笑,如玉般的手指轻叩着床沿,低声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进的盛家药房的乳娘班子?那班子里有多少人?都做了些什么?”
芸娘的背后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嘤咛一声。怯怯地道:“大少奶奶……”像是要求情的样子。
盛思颜笑道:“我又不是男人,你还指望我怜香惜玉不成?你老实把话说清楚,我还可以饶你一命。若有半点隐瞒,不用我动手,你后果自负。”
芸娘窒了窒,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盛思颜,贝齿轻咬下唇,踌躇半天,才缓缓地道:“……我们一共十五人,都是郑大奶奶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的。家里都很穷……已经出去了十人,剩下五人。我是管事特别叮嘱,专门挑来这里的。”顿了顿,又带着几分骄傲道:“我一向是这十五人最能干的,所以盛国公才挑了我来奶小少爷。”
盛思颜想到,刚才王氏也说过,这个乳娘班子里的人,她都查证过,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因此也就没有解散她们,只是换了个教习而已。
而且已经有十人去别的府邸做乳娘,大概是口碑不错,所以才有名声在外的说法。
现在看来,换的教习,也是换汤不换药。
已经出去的乳娘,盛思颜打算让王氏还是将那些人追回,还剩下的这五个人,肯定要被王氏遣散了。
盛思颜沉吟着又问道:“你是最能干的,也不过如此,别的人也可想而知了。”
芸娘的面皮抽搐两下,不敢再争辩了。
“行了,你起来吧。出去让木槿给你拿药抹在背上,等下我使人送你回家。”盛思颜淡淡吩咐道。
芸娘一惊,忙道:“大少奶奶,您不问别的了?”
“还有什么好问的?”盛思颜也惊讶,“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我……我和大公子的事……”芸娘小心翼翼地道,眼神闪烁,不断觑着盛思颜。
盛思颜愕然,“你还不死心啊?你别往脸上贴金了好不好?我的夫君,我知道得比你清楚。你再要胡说八道,小心他气头上来,让你活不过今天!”
芸娘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她再一次没有想到,她的含沙射影、欲迎还拒,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个女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小心思?
芸娘想起郑大奶奶说过的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是蛋之所以为蛋,是因为它很脆弱。所以只要先敲破了蛋,自然就有缝可钻了。”
她刚才在做的,不过是试图在大少奶奶和大公子的夫妻关系中敲破一条缝而已……
这一招,她的同门用过,据说非常有效。
那些矜持高贵的夫人奶奶们,听了她们这样的话,根本就不敢去跟她们的夫君对质,只是把这个疑问深深埋在心里。
有了先入为主的怀疑,自然以后看什么就像什么。没事也要整出事来。
像大少奶奶这样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