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镛之呆滞地抬起眼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陛下为何总叫臣什么俞爱卿,就不能叫臣的名字吗?”
沐奕言愕然:“这……于礼不合啊。”
“那你为什么叫他们的名字?”俞镛之的眼神好像在控诉沐奕言的不公,“什么恒衍,什么阿蔺,你为什么不能叫我的名字?”
沐奕言的鼻尖都冒出汗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俞爱卿,你喝醉了吧?来,朕扶你上床歇息,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她伸手想去扶俞镛之,却见俞镛之一侧身,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的手,那力气之大,拽得她趔趄了两步:“臣满心欢喜地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到梧州,陛下就这样给臣当头一棒吗?就因为裴蔺他武艺高强,他只身犯险救了陛下?可你知道吗,我身在梧州,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真恨我为何当初习文,不能亲自到北恒城来救你……”
他的眼神哀戚,让沐奕言无言以对,她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烂掉的疮疤不如下狠手剜去。
“不,不是,和是谁来救朕没有关系,朕现在喜欢的是阿蔺,”沐奕言狠狠心道,“俞爱卿,以前是朕不对,总是胡言乱语调戏你,害得你现在起了这样的念头,你……把朕忘了吧……”
俞镛之呆呆地看着她,忽然轻笑了起来:“陛下搅乱了一池春水,却要抽身而走。”
沐奕言硬着头皮往下说:“从今以后,俞爱卿就是朕的老师,朕的贤臣,朕一定不负爱卿所望,勤政爱民……”
俞镛之恍若未闻,他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柔和了起来,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踉跄了一步,脚下一软,几乎整个人都贴在沐奕言的身上,沐奕言叫苦不迭,她那义正言辞的声音被他这么一搅合,居然带着几分绵软之意,倒好像在负气撒娇一般。
“陛下总是这么口是心非……”俞镛之显然醉了,朝着沐奕言依偎了过来,“臣知道,陛下心里有臣……”
那张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就在眼前,那原本清冷骄矜的表情变得温柔缱绻……眼前这个人,远观时沐奕言便难以把持自己,近看时更是让她的心脏不听使唤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的喉咙发干,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俞镛之抬起手来在她的脸庞上轻轻抚摸着,又凑了过去,在她的唇边轻啄了两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陛下,臣好看吗?”
沐奕言恍惚着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一推俞镛之,俞镛之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向后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倒,沐奕言只好又一拉,俞镛之便又顺势倒在了她的身上。
“俞爱卿你一定醉了,朕不和你计较,好了好了,朕扶你先去歇息片刻。”沐奕言叫苦不迭地把他往床边拽。
“臣送给陛下的书好看吗?”俞镛之的眉梢轻挑,斜睨着沐奕言,带着无以言表的风情。
沐奕言想起了那本《江湖群英录》,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好看,可是看到一半总是没有,怎么不帮朕全都买来?”
俞镛之把食指放在嘴边轻“嘘”了一声,眼神得意地瞟向窗边的书桌,神秘地说:“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
沐奕言怔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书桌上摊着一堆笔墨纸砚,一叠厚厚的手稿放在一旁,中间一张纸被镇纸压着,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她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地紧走了两步,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的正是她爱不释手的《江湖群英录》!
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什么东西在她胸口胀满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见手稿上的字迹隽秀,正是出自俞镛之之手——那个对话本呲之以鼻、持身严正的中书状元郎,居然为了她,百忙之中亲自写了这篇长篇武侠话本,那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字,凝聚了多少他的心血!
“别告诉陛下这是我写的,”俞镛之好像个小孩子似的,从她手里抢回了手稿,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远处,“我把点墨阁里陛下喜欢的话本都看了一遍,我要给陛下一个惊喜,等我全部写完了印出来,陛下一定会高兴坏了……”
他想要把手稿叠得整齐些,可醉酒后的手却颤抖得厉害,越弄越乱,那手稿在他手中飞舞了起来。
沐奕言哽咽着按住了他的手,帮他一张张地把手稿叠好,用镇纸压好,俞镛之靠在她身旁,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困惑,过了片刻,他忽地便抬起手来,温柔地去擦她眼角挂着的泪珠。
“陛下你怎么哭了……”他喃喃地道,“我好后悔……后悔那日在悦思书院对你说的那番话……我喜欢你……陛下……”
沐奕言狼狈地一抹脸上的泪痕,急匆匆地把他扶到了床前,俞镛之出奇地安静,顺从地半卧在了床头。
沐奕言胡乱帮他盖好了被子,转身就走,她怕再不走,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让大家都后悔莫及的事来。
她的衣角被拉住了,她回头一看,俞镛之定定地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几近讨好的笑容:“陛下,别急着下定论行吗?裴兄是不错,可我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