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一切都照旧。
推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她从不是个多话的女人。
但是今天,她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婆婆,你的身体不太好,不应该跑这么远过来吃饭的。”
老太婆依然托着下巴,依然看着前方空荡荡的桌子。
她好像没有听到保姆的话,又好像听到了。
过了好几分钟,就在保姆以为老太婆睡着的时候,老太婆突然说道:“小李啊,婆婆说个故事,你想听么?”
保姆叫小李,听了就笑:“婆婆很少说故事,但说的故事,肯定很好听!”
老太婆摇着头,勉强笑了笑。
这一笑,脸上的皱纹皱的不成样子,让不远处一个吃饭的小青年看到了,有种作呕的感觉。
“五十年了,已经整整五十年啦!”
老太婆感慨着,眼泪滚落下来,她也不去擦,而是哽咽道:“你好多次问我,我有别墅,有跑车,还有好多钱,为什么不找个男……老伴儿。呵呵,哪个男人,能比得上他?在婆婆心里,他早已把婆婆的心给填满了啊!”
小李听得浑身一震,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够把婆婆的心给填满了这么长时间。
尤其是现在的老板,那个小青年。
他可是知道,婆婆已经单身了五十年了。什么样伟大的爱情,能够让人单身五十年,还如此铭记在心?
他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坐在了一旁:“婆婆,我听我奶奶说,五十年前你就单身了。难道说,过去这么久了,那个男人还能让你耿耿于怀?”
小李听得身子再次一震。
婆婆说道:“何止五十年?遇到那样的男人,别说五十年,哪怕是一百年、五百年,我也不可能忘记的啊!”
“他的模样,他的一举一动,五十年前那一幕,到现在还清晰印在婆婆的脑海里啊!”
不少吃饭的人都听到了这话,此时此刻,他们也都围了过来,想听听婆婆到底要说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让她能够铭记五十年而不忘初心。
“其实我跟他的相遇很平凡。那时候,我母亲重病,我弟弟被一个丑女包养,他有钱了,不认我们一家子。我只希望他能回去看母亲一眼,可他不肯。就在这时候,那个他,出现了。”
老太婆的双眼,此时此刻,变得无比明亮。
好像,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一样!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扯了扯。这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说实话,他真的很帅气,很有魅力。最厉害的是,他很有本事,特别特别有本事。遇到这种男人,简直就是我的福气。”
“那时候,我脸皮嫩,不敢向他表白,就天天跟他混在一起。但是,我们是纯洁的,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他甚至都没有拉过我的手。”
老太婆说到这,唉声叹气,似乎很失望很后悔当初那个他不对自己做点什么一样。
“可笑的是,那时候的我,和他可以说,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但是,他给了我数不尽的财富!”
“他先是用宏大的场面,把我母亲安葬了。接着,给我买了套特别豪华的别墅,把所有的物业费,都一次性缴清。同时,给我买了一辆数百万的跑车。不仅如此,他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我好几个亿。”
老太婆说到这,回过头看着小李,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李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从不工作,为什么有钱么?他给我的那些钱,我一直没用完呢!”
说着,老太婆又看向了对面的年轻老板,呵呵笑道:“五十年前,我一直来这里吃饭。那时候,你奶奶是这儿的老板。可是现在,你奶奶已经走了,你成老板了。你奶奶和我虽然不是姐妹,却也情同姐妹。小李也是个好人,所以我死了,那栋别墅、还有我现在的车子,给小李,存款就给小老板你吧。”
小李和老板听得都是一呆,然后同时摆手:“婆婆,这使不得!您还年轻,还有很长的寿命呢!”
婆婆脸色白了下,她用手捂着胸口,苦涩道:“不行了,真不行了!我能感觉到,今天将是我的大限之日。呵呵,我死在你家的饭馆里,你不会怪婆婆吧?”
老板红着眼睛道:“婆婆,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虽然你不是我亲婆婆,但在我心里,那也是我***亲妹妹啊!”
婆婆听得笑了笑,又看向其他听戏的人,说道:“我这老太婆死在这儿,不会影响你们以后的食欲吧?”
众人摇着头,也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婆婆,那故事还有么,继续说呗。”
婆婆听得沉默了下,然后苦涩道:“没有了,故事已经没有了。”
“不!”
哪里知道,老板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婆婆,这故事还有,还有很多!”
他看着其他人,眼里愤怒之色一闪即逝,说道:“那个家伙真不是东西!他既然不喜欢婆婆,就不应该给婆婆别墅车子和存款!若是他不给婆婆这些,婆婆也不会有这么多念想!”
“现在倒好,婆婆为了他,一辈子不嫁人,一天到晚心里都是他!婆婆和那混蛋之间的故事并不多,最深刻的记忆,大概就是来我家吃饭了。就是这张桌子,就是这个椅子!你们看,五十年没有换过!不是我们不换,是婆婆不准我们换!”
“婆婆每天都会来我家吃饭,然后托着下巴坐在这,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桌子发呆。这一坐,就是五十年啦!许多人一辈子都活不到五十岁,但婆婆的五十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啊!”
“听老板你这么一说,那家伙还真是个混蛋!”
“可惜他死了,不然我们现在要把他找出来,揍他一顿!”
“哼,死了就了不起么?同样可以从棺材里挖出来,鞭尸!”
婆婆听得急忙摇头:“别胡说,你们都别瞎说。”
众人听到婆婆语气焦急,都愣了下。
再看婆婆,她早已满脸泪水。
婆婆低着头,同时又摇着头,唉声叹气道:“这一切,都不怪他,怪我自己。”
“婆婆,这怎么能怪您呢?”众人集体劝慰。
婆婆苦涩道:“你们可知道,来香港的最出名的人是谁?”
众人一愣,不知道婆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过了会儿,有人突然低声道:“难道是……他?”
只是仅仅这四个字,听到的所有人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们都没再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要说的这个人是谁。
婆婆满脸苦涩道:“没错,就是他!他一路走来,历经风云变幻,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拯救了无数生灵,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的神。哪怕那些离开地球,去征服银河系、宇宙的大能们,提起他的时候,也无不敬佩仰望。”
“五十年过去了,虽然他已经很少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我们都知道,他是无敌的,他是永恒的。”
“他喜欢的,会竭力争取。他不喜欢的,强求也没用。很显然,婆婆年轻的时候,得不到他的喜爱。但是我希望,临死前,我能再看他一眼。”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那些之前辱骂“那个男人”的人们,甚至还抽自己耳光。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有个人是不能骂的。那个人,名字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叫刘明。
而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婆婆会一辈子单身,终生不嫁的原因了。
如果换做是自己,和他有了那样一段往事,怕也会耿耿于怀,一辈子铭记于心吧?
不就是不嫁人,一辈子单身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先是这样想,可转念一想,换做是我自己,五十年如一日,真的能做到这样么?
所有人都摇着头,再去看婆婆时,眼里没有了对那人的怨恨,只有对婆婆的感叹和无奈。
“婆婆,你这是何必呢……”所有人轻叹。
“是啊,我这是何必呢?”
婆婆惨笑,但惨笑过后,她语气又变得无比坚定:“但是,我不后悔!我这辈子,为我所做的这件事,都不后悔!”
众人听得越发心酸,也越发为婆婆觉得不值。
可是,他们能怎么办呢?
婆婆颤颤巍巍从身上拿出两封信来,递给了小李和老板,勉强笑道:“这是两封遗书,我已经在律师那儿公证过了,我的财产,一部分给你们两个,一部分会捐出去。”
“我不行了,真不行了……”
婆婆越说,声音越轻。
她托着下巴的手,也变得无力,瞳孔开始渐渐涣散,坐在那五十年、早已破旧不堪的椅子上的身体,也渐渐倾倒。
小李赶紧扶着婆婆,想要把她放到轮椅上。
哪里知道,婆婆猛地抓住她的手,吓得她差点没叫出来!
“小李,扶我坐好,我,我……好想再这么坐着看……看……他最后一……一……”
话没说完,气绝而垂手!
在场的所有人,都只觉得内心悲愤无比,叫道:“婆婆!”
可惜,只有回音,没有任何回应!
但是,婆婆之前说过的几个字,却在众人脑海里升腾而起。
“我、不、后、悔!”
是的,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还能为此而不后悔,足矣!
众人恭敬向婆婆鞠躬,表达自己对她这些年来所做的这一切的——至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