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扫了眼屋里就逃似的离开。
“没规矩的东西,见了人不知道行礼回话吗?规矩学到哪去了?不是出身礼教世家吗?这样简单的规矩都不知道吗?”五太太边教训边进了屋子,如斗鸡般的神情激昂。
听到她那指桑骂槐的话,许太太的手握了两下拳头,而后又松开来。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五太太道:“嫂子有事吗?”
人却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云罗眼尖地发现许太太的额头青筋一根根跳动。
“我不回去。”五太太一屁股坐在了许太太对面的位置上。开门见山。
云罗和芸娘不待许太太发话,就主动退了出去。
客房那边因为五太太的极力反对慢下了收拾箱笼的节奏。
蘩娘更是一副闲闲坐在梳妆台前“我不走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气焰。
姚妈妈气得胸前上下起伏。脸酱成猪肝紫,也未能撼动分毫。
她说得口干舌燥,耐不住有人脸皮厚得比城墙还要坚实几分,打定主意就是不肯挪位子,来来去去淡淡定定只有一句话:“母亲说不走!”
姚妈妈在心中默默念着——忍她,让她,敬她……
谁让她是主子呢?
可是出身廉礼公府的傲气还是狠狠地在四肢百骸里奔走了一周天,最后想想许太太这么些年的艰辛与筹谋,所有的不甘化为一团空气难过地压到五脏六腑看不见的角落,脸上的笑容幻化出虚无的图案——
“那奴婢先去收拾别的东西。免得等会手忙脚乱误了时辰。”
蘩娘望着那副故作平静的姚妈妈,不由嗤笑一声,却一声不吭。
依旧闲闲地拨弄着新染的指甲。
鲜红发亮。
艳若霞光。
衬着青葱玉指。好一番白雪红云的绮丽。
美得惊人。
这是昨天那位漕帮的杨爷偷偷靠在她耳边说的话。
当时,她正在试一枚赤金镶红宝的戒指。
手指似被烛火烫了般抖了抖。抬眼望去,那对上挑轻浮的眼眸中带着几分邪气,似笑非笑,坏得让人心痒痒。
她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很满意他眼中的惊艳。
妩媚地垂下盈盈眼波,目光停留在了旁边的红宝石首饰上。
赤金镶红宝,最为华贵,她爱不释手,瞧中了好几件首饰。
果然。眼风扫过,那个杨爷都买了,眉头都不眨一下。
出手如此大方。
让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也有一瞬间的心酸。
许家在临安世代望族,可是赚钱的营生都握在大房手里,她父亲出身三房,既没有功名,也不善打理庶务,母亲又是五个女儿中最小的,出嫁时早就没有什么值钱的陪嫁给她,嫁了他父亲。靠着公中五两银子的月例,就这样仰人鼻息活到了现在。
如果三房都是这么艰难地活着,她也就认了。
可偏偏同出三房的芸娘却和她截然不同。
父亲出仕。母亲有大笔陪嫁,从小按着大家小姐的标准教养着,一副随时准备嫁入高门大户的腔调。
无数次夜里,她听到母亲跟父亲抱怨——怎么不知道多跟姑奶奶走动走动,也好靠着陈大人谋些好处,拿不到一官半职,弄些个赚钱的生意总可以吧。
谁知道烂泥扶不上墙的父亲要么畏首畏尾不敢争取,要么得了打理庶务的机会鸡飞蛋打……
她心里的那口气呼呼地窜到了喉咙口,被子一蒙指天发誓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嫁了。从此过上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光鲜日子。
后来,母亲上窜下跳地为她筹谋婚事。
看了七八户。都是勉勉强强。
最后选了高淳的一户殷实人家,家中有一百亩良田。独子,去岁中了秀才,算是有功名在身,配她这个临安许家的小姐勉强够格。
母亲乐颠乐颠,亲戚朋友间逢人就说。
可她却瞧出了不对劲。
大房的几位伯母婶娘嘴上笑着说恭喜,一转身就一脸怜悯的讽刺。
发现这些的她全身血液顿时逆流。
抖抖索索给了老家是高淳的厨娘一角银子,才打听出来,原来那户人家父亲早亡,寡母抚养五岁的儿子强悍地守住了家里的产业,尖酸泼辣十里八乡出了名,儿子躲在老娘屁股后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十七八岁还和寡母睡一屋,身上半分银子也没有,要买什么都是跟寡母说了再给他去买。
听罢这样的消息,她只觉得浑身如雷击过,心角疼得一抽一抽。
十七八岁还和寡母睡在一个屋里,那他娶媳妇干嘛?
身上没半分银子,那她嫁过去吃什么喝什么?
靠她自己的陪嫁吗?
母亲已经跟她透过底了,她手里没什么闲钱,值钱的都要留给哥哥巍哥儿娶媳妇用,能给她的也就是公中的一百两银子和每个许家女儿出嫁都有的五十亩田契。
一百两银子?
够买什么?
昨天在老凤祥买的赤金镶红宝的发箍都要三十八两银子,加上两根簪子、戒指、身上的新衫,足足有六十两之多。
一百两银子买两身行头都不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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