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他带伤离开
佟家,沿着幼年的记忆,去寻找生父逝后便已失落的家园。
渡口,他破衣狼藉,满面尘灰,摸着空空的袖管,排在踏板前,却久久掏不出一文钱来,连船夫的眼底都忍不住流露鄙夷。
身后,有和他同龄的少年和少女嘻笑着行来,少年瞥着他局促的模样,随手递过去三文钱,说道:“他的也算上!”
他低头,连谢字都懒得说,默默坐到船舷边。
天很蓝,水很清,对面的少女笑容很明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彼时他尚迟钝,迟钝的不知道,那种明朗如此诱人,只是因为那少女是如此罕见的清丽夺目。
少女根本没注意到少年多付了一文钱,自顾向少年道:“小观,我想念京城了!泓说,状元楼旁边新开了一家酒楼,菜式好,酒更好。咱们这次回去,必让他带我去尝尝!”
少年道:“师姐,你的询哥哥前儿不是刚捎来一坛子好酒么?”
少女道:“哼,捎给我又怎样?他又不陪我喝酒!我也不想听他叨叨,什么仁者爱人,什么克己复礼,听得我只想把酒坛子扣他头上!”
少年道:“就听你嘴上厉害,真和他见面时,看你敢往他头上扣酒坛子!还有,前儿师父得的海外干果,你还不是先挑了最大的说留给他,然后才想着给与泓?”
少女笑嘻嘻道:“他是哥哥嘛!”
他们说笑得正欢时,渡船已经离岸,慢慢划向河水中央。
这时,忽听得渡口一声凄厉的呼叫:“昀儿!昀儿!”
一个粗衣布服包着头的妇人踉踉跄跄奔来,连到水边都不曾停上半步,竟直直地奔向河水里,只撕心裂肺地哭叫道:“昀儿,是娘.亲错了!王家的孩子承认了你在替他抄功课……娘.亲不该疑心你……你要去哪里,要去哪里啊!”
素知独子安静温和,却心高气傲,如今抱着冤屈决绝离去,佟氏惊怕之极,竟冲入河中数尺,忽脚下已软,正踩到淤泥深处,整个人立时陷入水中。
宋昀在船上坐着,早已泪流满面,见状失声惊叫,纵身跳下船去,便待去相救母亲。
那名叫小观的少年大约发现渡口无人,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跃身飞起,正飞落在佟氏落水之处,“扑通”跳入水中,前去救那佟氏。
少女亦有些紧张,扒着船弦向那边叫:“小观,小心呀!”
然后……
宋昀自水中冒出头来,两眼正与少女相对,然后他的手向上伸了伸,便又沉了下去。
水那般的清,乃至他沉下去时,还能看到那少女兀自睁着那般浅淡清莹的大眼睛瞪着他。
然后,她失声叫道:“你不会水啊?”
下一刻,那少女亦翻身跳下水中,努力将他从水里拽出。
他惊慌之际,双手胡乱攀抓着。少女身量未足,个儿也细巧,正被他连手臂一起抱住,好容易挣扎出来,却也呛了两口水,急急叫道:“别抓我手啊,抓我……咳,抓我腰也好!”
他的确抓.住了少女的腰。
那样的细,那样的软,却又那般的柔韧。
隔着冰冷的水,他都能感觉出这少女温暖的体温和无尽的活力。
听到母亲呛咳和哭喊,他模糊地说道:“我不想死……”
少女道:“废话,我更不想死……咳咳!”
少女的泳技其实也很寻常,他忍着呛咳已经很配合地不再挣扎,她还是呛着了,甚至往下沉了沉,却飞快地蹬腿窜上来,顺便将他也努力向上托了托,好让他得以换气。
但他们居然还在水中央。以少女在水里的那点儿能耐,想将他带向岸边好像难度不小。
他便道:“姑娘放下我吧,别累了你!”
少女奋力拍着水,怒道:“胡说八道!你看这天地那么广袤,未来那么美好,为什么要放弃?”
宋昀道:“这天地未来……明明是灰的……”
少女道:“那你便把这天地涂亮!把这未来画成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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