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慕海弦,姐姐叫我海弦便是了。”
又问道:“可否再唐突问一句姑娘的年岁?”
海弦笑道:“等过完年,我便十七了。”那小婴孩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将海弦望住,胖嘟嘟的小手露在外头,雪白可爱。海弦因问道,“他的名字起好了吗?”
妇人点头道:“起好了,凌昊。”
那“凌昊”二字,就像是两块顽石重重击在她心口。凌昊,凌昊,他姓凌,可不就是凌甫翟的儿子吗?她连最后的一丝期盼也无了。
京师已经渐渐步入深秋,甫翟出门时匆忙,来不及添一件衣裳,此刻吹了凉风,不觉有些冷了。他往马车壁上靠了靠,双手抱在胸前,想要添一丝暖意。汝家的管家只当他是心虚,笑道:“凌统领何必紧张,不过是我家主人请你去喝一杯茶罢了。这般诚惶诚恐,叫人看了岂不笑话。”
汝家老爷汝伯渊曾随宁国国主袁霍出生入死,一同攻打瞿国三载,战功赫赫。若非他无心战争,向袁霍要了一座寺庙来休养生息,只怕如今的宁国地域再扩上一倍也不止。
幸而汝伯渊之子汝明礼亦是个排兵布阵的能将,然而到底汝伯渊如今只有一子,袁霍不忍将他送去沙场,便暂时安排在身边,做了御林军首领。虽不过是个首领,然而宁国无人不知,他将来必定是当朝驸马,未来前途自然无可估量。
因他嚣张跋扈,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朝堂众人虽颇有微词,却是敢怒不敢言。甫翟最见不惯汝明礼的嚣张模样,如今见一区区管家就敢对他冷嘲热讽,便说道:“旁人见了将军家的狗尚且要客气三分,何况是汝首领的管家亲自来迎接,凌某岂能不诚惶诚恐。”
汝家管家气得咬牙,一时却无话可反驳,只将他这一番言语暗暗记在了心里。
说完这一句,甫翟便别开头去看着窗外的景象。彼时正值早市,路边站着三两个卖枣糕的女孩子,一头粗辫子拿红绳绑着,高扯着喉咙叫卖,一声盖过一声。甫翟心想着海弦必定喜欢这些零嘴,便对那管家道:“麻烦车夫停一停。”
那管家虽看不起甫翟,但好歹人家是统领,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便半眯着眼朝车夫道了一声“停”,随后又佯装睡去。甫翟刚跳下车,那管家便扭过头眯着眼将他牢牢看住,深怕他有什么动作。谁知甫翟却是走到一个卖枣糕的小女孩面前,笑着说了几句,又给了那小女孩一块碎银子,很快便上了马车。
管家不安地打量了那小女孩几眼,似乎并无异常之处,却终究不放心。
马车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前停下,早有小厮上来扶管家下车。甫翟自己跳下了马车,也不等管家通报,便自己进了宅子。管家给小厮递了个眼神,那小厮忙追上去引着甫翟往园子里去,一面走一面道:“请凌统领等候片刻,我这就去请我家主子。”
早有丫鬟沏了热茶上来,甫翟微笑着接过茶,见那丫鬟已经退走,便细细将汝家花园打量了一番。甫翟曾经倒是来过几次汝宅,不过那是年幼时候的事了。自从汝伯渊剃度为僧后,汝明礼显然成了汝宅真正的主人,听说几年前他将汝宅翻新了一回,大肆动工,拆除了几所屋子,耗巨资建了一座花园。
在旁人看来,汝家盛极一时,这般铺张实属正常。然而在甫翟看来,汝明礼此举定有猫腻。
他走上小木桥,只见桥下池子里只有零星的几尾鲤鱼,那池水有些污浊,池水虽不深,然而黑黢黢的竟是望不到池子底。甫翟正待细看,便听到一个小厮跑上木桥,对甫翟道:“凌统领,我家主人就在西面的亭子里。”
甫翟见那小厮神色有异,不由又往池子里看了看,才跟他走去西面的亭子。甫翟朝汝明礼拱了拱手坐下来,丫鬟重新换上热茶。汝明礼挥了挥手,命众人都退走,对凌甫翟道:“凌兄莫怪我找得这样急,只因堂嫂几日前失踪,找了数日都无果,才惊动了凌兄。凌兄到底与我堂嫂亲厚,想来凌兄知晓她去向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只闻得“砰”一声,甫翟手里的杯盏稳稳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有些震惊:“我堂姐即将临盆,怎会在这时候离家出走!若非汝大人与我堂姐生了嫌隙,她只身在外,若是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汝明礼本是刻意试探,想要探一探其堂嫂的去处。凌甫翟遇事向来沉稳,待人接物平和有礼。若是凌甫翟藏起了堂嫂,自然也不会如实相告,然而言语间必定有破绽可循。可如今见他这般激动,倒有些拿捏不准了。
甫翟气得面红耳赤,强迫自己平静下心情来:“我堂姐贤惠知礼,若非汝大人做了什么令我堂姐不满之事,她又哪里肯在这时候离开。我自会派下属去找,但是倘若找见我堂姐,还请汝大人亲自来接。”说着起身朝汝明礼拱了拱手,“事务繁忙,改日再陪汝兄饮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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