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郊到外城,其间几百余里,青山连绵,梯田沃土,全是一带山野农庄。
柔止和刘子毓本打算一路策马行回宫中,然而,途径一个叫柳家村的时候,两个人忽然手中缰绳一勒,停了下来。
“田!我的田啊!”“你们这些人,眼里心里还有没有国家王法,你们让这些马匹将花苗给踏了,这以后我们吃什么?可怎么活呀?”“你们这些强盗,可是要遭报应的呀……”
本是宁静和谐的乡间小村,此刻却是哭声、吼声、惨叫声、怒骂声交织成一片。刘子毓和柔止于马背相视一眼,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在村子边靠近墙根的花田一带,成百上千的乡民乌压压围了一地,他们哭天抹泪,跪地求饶,各自拼了命似地守护着刚种下花苗的田地。而他们的旁边,数百名身着军服的兵丁骑着马匹,手持长矛,不顾他们的求饶和争辩,一边纵马狂奔在田地践踏花苗,一边将手中的三角小旗往田地里插,若有哪个乡民去阻拦,他们便操起手中的马鞭一抽,乡民们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也不敢冲上前。
眼看其中一名兵丁的鞭子又要往乡农们抽,刘子毓翻身跳下马背,清喝一声:“住手!”
众人听得这一声,齐齐朝他望将过来。
刘子毓负手上前几步,白袍轻扬,丝绦飘拂,沉稳而锐利的目光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尊贵和威严,乡民们看见他先是一愣,最后都以为又是哪个大官驾到,赶紧纷纷让开道来。刘子毓微微侧过目,随手点了个乡民,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淡淡的口吻,完全没有一丝威慑的情绪,然而,不知为什么,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像是全都被这种气势所慑,竟然全都低垂着头,不敢吭声,最后,还是一名老农夫将双膝一跪,颤巍巍回道:
“……大人啊,是这样的,这田、这田本来是我们用来播种花苗的,可是当官的说要将它们全部收回去,改成桑田,瞎,这能改做桑田吗?这个地儿,从来就没有把桑种出来的时候啊,还有,他们说什么改成桑田,还不是要强行圈占我们的土地,变成他们的田庄……我们不依,他们就放马来踩,大人你瞧,你瞧,现在、现在我们的田都成什么样子了!”
老农夫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把鼻涕一边眼泪嚎啕哭诉,刘子毓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再问两句,这时,一名正在柳树下喝水乘凉的领头军官将手中的水袋往地上一扔:“哪来的毛头小子!还冒充什么大人?你们还愣在那儿赶什么?还不将这些地快点给我围圈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迟一点,咱们可都是交不了差的!”
说着,马肚一夹,左右挥动马鞭,又是朝乡民们一顿狂抽猛打。人群再次混乱起来,乌压压的一群乡民被唬得嗷嗷直叫,不停地躲闪。小伙子们气得咬牙切齿,直要拎着把锄头冲过去,幸而被女人们拖住才不至于酿下大祸,于是,整个场面就像开了锅的稀粥似的,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柔止深吸了口气,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乡如今会变成这副荒废模样,她迅速翻身下马,然后走到刘子毓跟前,打量了眼前纷乱的场面,侧身问道:“陛下,咱们如今该怎么行事?”
刘子毓倒背着双手,淡淡瞄了军官一眼,白净的手指在冻玉扳指敲了敲:“我问你,你们说是奉命行事,都是奉谁的命?”
那领头的军官仍在不停挥动马鞭,柔止口中很轻的“陛下”二字自然也没听清楚。军官回头朝刘子毓龇牙一笑,慢悠悠说道:“哪来的小杂碎?!居然敢在这儿过问朝廷的事?呵,还不给我闪开!要是挡了你大爷的差事,爷先赏你一鞭子!”
说着,伸手一抬,“啪”地一马鞭朝刘子毓甩过来。柔止抬眸一惊,“小心”二字还未出口,刘子毓已经头微微一偏,横腕一把拽住那用牛皮做的细长鞭子,手上稍一用力,绕着手中的马鞭将那军官一扯,顷刻之间,那军官便被他模样狼狈地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朝廷颁发的政策是将每二十亩稻田改成桑田,可不是让你们在这儿放马撒野、践踏这些花苗的,说吧,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在这儿嗷嗷乱吠?”
军官怒火未消,现在又被刘子毓如此侮辱谩骂一通,只觉气得两眼快要喷出火来,他跌跌撞撞站起身,匆忙抹了把鼻子,然后伴着声“小兔崽子”,挥起一个拳头,迎面又要向刘子毓脸上掴过去。
然而,掌未落下,刘子毓已经轻轻松松将军官手腕紧紧攥住。接着,顺势一拧,一个倒提翻转,将他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