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决地摇头:“妻子有孕时沾染娼门,又要为一介烟花抛妻弃子,招惹非议。爹爹没有这样的儿子,我也没有这样的哥哥。”我难掩伤心之态:“何况是他自己说,宁要佳仪不要官爵身家,嫂嫂已经归宁娘家居住,哥哥这样罔顾伦常道义,再难容忍了。”
陵容悲伤:“如此,他一生的清誉也便毁了。”
我的怒气沉静收敛,悲凉道:“是哥哥亲手毁的。”
陵容的眼中是水汪汪的雾气:“姐姐你如何还要生公子的气,他也是有不得已的。你不觉得他很可怜么,姐姐你晓不晓得,宫中女眷都在笑话他,整个都城的人也在轻视他,人人叫公子为‘薄幸甄郎’,神色轻蔑。姐姐你是他的亲妹妹,难道都无所顾虑么?”陵容一口气说得急促,声音在喉间喘息。
我的语气中有了压抑的沉重,逼视着她:“不是我不为哥哥顾虑,而是他无视我所有的顾虑。为一介烟花抛弃二十年养育自己的父母、结发妻子、未出世的孩子和一切世间的伦常。他何曾为我们顾虑?”我的眼光有了审视和探询的意味,“不晓得哥哥是否为你顾虑过?”我看着她惊讶的微张的唇,笑道:“或许那个叫做‘佳仪’的女子真的和你有几分相像呢?”
陵容深深的不安,局促地不敢看我,她唤我,“姐姐。”
我抚着她的肩膀,沉稳压制下她的不安,道:“男人的世界,不是我们女人可以介入揣测的。不管哥哥沉迷的那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们的心思只管在后宫,外面的事我们无力阻止,他们也无心理会。”
我的无力感在自己的话语中逐渐加重,男人的世界真的是女人无法完全体会和理解的。一如玄凌,我真正理解他么?他会真正理会我的感受么?恐怕也不是的吧。
陵容的双眼无辜而迷茫,似受了惊的小鹿,半晌,声音微弱几近无声:“我只是担心他……姐姐,我担心他。”
我无法告诉她这世间的真真假假,她亦不需要知道。知道又如何呢?担忧更多么?是不该她担忧的,他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宠妃,一生一世都是皇帝的,怎能分心去担忧旁的男人、为他日夜悬着心思。
然而陵容的担心牵动着我的心思,我无声地替她挽一个云近香髻,加饰玉珏珠簪、花钿、金栉和金钿,杂以鲜花朵朵,我平静道:“再笑一笑,这样的你,皇上会很喜欢。”
她只是默默,妆台上的栀子花开得正好,花的清芬驱散了香料焚烧后隔夜的沉郁气味,颇有清新之感。陵容叹息道:“其实姐姐很知道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为何还会失宠?”
我为她挽好最后一缕柔软的发丝,兀自微笑起来,“因为我虽然知道,但是有时候却做不到。”
她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那么眉姐姐呢,姐姐知道的她想必也该知道,为何她也会失宠?”
我的眉峰轻轻蹙起,淡然道:“因为她不愿意。”
陵容再没有问什么,她为自己择了衣裙穿上,敛容而坐,神色已经如常平静。临了,我道:“你放心,无论什么事情总是会过去的。”
陵容很郑重地点头,忽然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太平行宫的日子闲得有些无聊,连时间也是发慌,宫中的琐碎规矩在这里废止了不少。随行的妃嫔不多,惟有皇后、华妃、端妃、敬妃、欣贵嫔、曹婕妤、恬嫔、慎嫔、我和陵容这几人,曾经一同前来过的秦芳仪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亦无人再提起。
许是许久没有新宠了,玄凌在行宫住了一个月后,纳了一名侍女乔氏为更衣,未几,又进封为采女,颇有几分宠爱。宫中年轻美貌的侍女们无一不是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并为此费尽心机。而由宫女成为宫嫔一列的,也往往不在少数,例如平阳王的生母顺陈太妃,从前就是针线上的宫女,再如从前的妙音娘子。
这本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亦不会有人太在意。而当曹婕妤告知我乔氏是华妃宫中的近身侍女时,我便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