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冷昌修慢慢的站了起来,神色疑重的往姜婆子的方向走去……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冷昌修,等着他做这个决定,要他的妻儿,还是要那个害他妻儿的女人。
“回去告诉年秀芝,我冷昌修从此之后,与她再无瓜葛,她若是再敢害我妻儿,我绝不会放过她!”凶巴巴的语气,手却用力一推,硬是将姜婆子推出了三房的屋子。
冷怀瑾万万没想到他们娘三个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冷昌修居然还是护着那个幕后之人,气急败坏之下,她抬腿便要去追那姜婆子,刚一动身,就被肖梅姑死死的扯住了。
“别追了,即使你追回来,你爹同样还会放了她!”肖梅姑这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
只是话语间却是没有了一丝温度的,好似寒了心,灭了情般。
冷昌修苦涩的僵在原地,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
他知道他是伤了妻儿的心,将到手的仇人给放了。
但让他对付年秀芝,他却又做不到……
一转身,肖梅姑已经到内室收拾了几件衣裳,冷怀瑾和冷逸琛也不客气,态度强硬的跟着肖梅姑一块出了三房的屋子。
坐上壮子家的牛车,去商州城的路上,冷怀瑾拉着肖梅姑的手,重生后还是第一回见到母亲哭得如此伤心。
便是因为她对父亲的情太过深了,才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娘,你放心,我和哥哥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冷怀瑾靠在肖梅姑的怀里,任娘亲将自己抱得紧紧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母子三人相依相连。
手抓着哥哥的手,心里不知为何,竟渐渐的平静下来,慢慢的转化为了一种侥幸的欣慰,好在哥哥还在……
……
望着因为家人的离去,而满壁清冷的家,冷昌修呆呆的坐在桌旁,双眼通红,一时之间,好似老了好几年。
年秀芝是真的回来了。
上一回在破庙里,他骗自己是偶遇,但这一次,姜婆子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氏字字珠玑的咬定要害自己妻儿的人,便是姜婆子身后的主子。
但他们手持的却是刘家的牌子,难道年秀芝真的变成了这么阴险的人么?
想到这里,冷昌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哀怨的眼神中慢慢涌上了一层自责,当年,她救过他一命,他们曾经互通好感,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考中秀才后,就上她家去提亲,可惜……年家未等到那一天,便发生了变故。
年秀芝的哥哥因为嗜赌成性,欠下了一大笔债钱,债主追到家里,将一家人活活的打死,年秀芝逃了出去后,不知所踪……
冷昌修当时因为害怕,没能给年家帮上忙,为了这事,他在心里自责了好多年。
曾经一度,他以为年秀芝死了,却不想,如今她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桩沉封的往事,亦慢慢的浮上心头,再一次的敲击着冷昌修原本愈合的伤口,点点滴滴的痛着、悔着。
这个年,对于整个冷家来说,都过得异常清冷,连来讨春联的乡亲都较往年要少了许多。
开了年,天气日渐变暖,而冷昌修在大年初一前去肖家接人无果后,心中有愧,便再也拉不下脸去求人了。
过了正月十五,他独自背上行礼,前往考点参加县试。
而肖梅姑和冷怀瑾则在肖家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正式购进了一批物美价廉的果苗和部分移植的果树。
赵楠不仅前往帮忙,还连带着自家门前的那棵梨子树也一块移了过去。
壮子赶着牛车,替赵楠将树运过去之后,简直是瞠目结舌。
他一直以为冷怀瑾所说的果园,便是几亩破地上种几株小果树,却不想,那由简易的篱笆围起来的土地,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际。
此时冷怀瑾正忙得不可开交。
分派果苗和果树的种植地点,交待新雇用的劳力对果树进行栽种施肥等。
冷逸琛则登记前来做散工和签长工的劳动力,与之签订雇用合约。
这是冷怀瑾千叮咛万嘱咐的事,上一世,她管理佃户便因为合约不详而吃过好几次亏,因此,果园建立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和这些村民订下合理的条约。
任何一方违反了,另一方都有权力解雇或被解雇犯错的一方。
许多没念书的村民生怕吃了亏,都在与冷逸琛争论,赵楠见状立即从牛车上跳了下去,手掌往那小桌子上一拍:“你们若是不想签也没关系,回家等着,这后头还大把人等着进咱们冷家果园做事的,靠边站去!”
她嗓音洪亮,说起话来像是放鞭炮似的,原本还据理以争的村民们被她这么一喝,皆矮了几分势头,低喃着便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冷逸琛冲她竖起了大姆指,紧接着后头来报道的人走上来,顺利的又签下一位散工。
到头来,那些不满的人,反倒舔着脸来求冷逸琛进果园做事了。
一来,冷家果园的工钱比外头高出一吊钱,再加上离家近,还能照看着家里的老人小孩,这算起来,可比来来回回的城乡跑要合算得多呢。
因此,清河村里但凡有劳动力的人都基本上到齐了。
好不容易筛选出半数不合格的劳力后,正式雇用了五十人。
一日忙活下来,大伙虽然累得筋疲力尽,心里却也是充实的,看着原本空旷的地方,一日之间,已经绿树成荫,到处散发出春天的生机。
一眼望去,一片清新之色,使人的心情也一步步渐好起来。
这日夜里,冷怀瑾作东,请冷家果园的所有劳工大吃了一顿,也毫不吝啬的将仅剩的一小坛子苞米酒分给了大家品尝。
不少人对着那满叠子的肉,香醇的酒却洒下了热泪啊。
这些东西,他们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如今热腾腾的摆在他们的面前,香喷喷的白面馒头,肥腻腻的五花肉,配上一坛子闻上去就属上乘的好酒,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人下了筷子。
冷怀瑾看着众人的神色,心下已经了然。
“大家别客气,都吃上吧!”肖梅姑以为村民们是不好意思,故笑着先举了杯,怎知,与她迎杯的却寥寥无几。
是啊,他们在这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家里的老弱妇儒却仍旧挨着饿呢。
谁忍得下心去动那些奢侈的东西呢?
“王婶,吩咐下去,给清河村子每家每户送一叠五花肉,十个白面馒头!”冷怀瑾清亮的嗓音抬高了几度,冲着上菜的妇人吩咐道。
众人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坐在肖梅姑身旁的小丫头眼眸清亮,嘴角含笑,神情老成,方才的那一道声音,便是出自她的嘴。
巴疤脸一行人自然知道冷怀瑾的厉害,但其他的村民却对她了解不多。
听了这话,有人质疑,有人不屑还有人一笑而过。
不过是个七岁的女娃娃,哪里有信服度。
冷怀瑾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今夜她特意设了这个开门宴,一方面是笼络人心,另一方面亦是建立威信。
她知道,单凭他们母子三人,是不足以让这些村民臣服。
而肖梅姑的性子又偏软,哥哥亦是温和之人,眼下唯有她去做这个恶人了。
“是!”王婶立即点头退了下去,将冷怀瑾早已吩咐准备好的东西分发到厨房几个婆子的手里,几人推着板车便开始从村头派菜食了。
这一下,单凭那些人不信也不行,纷纷举了酒杯迎着主位几位东家的酒杯放心的喝了起来。
却是,冷怀瑾又猛的掷下酒杯,犀利的眼眸好似一把刀子似的在众人的脸上刮了一道,而后落在刀疤脸身旁的瘦个子身上,缓缓起身,向他走去,手中不知从哪里掷出一份合约书,当着众人的面便大声的念读出来:“凡与本庄签订合约者,皆不得在劳作的时辰中擅自离开,更不能随意偷拿果园的东西,一经发现,本庄将解除合约,永不录用!”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皆不知道冷怀瑾到底是何意思。
只有那瘦个子的一张脸‘刷’的一下全白了,但他到底觉得这东家不过是一个妇人加二个孩子,因此,也没有立即上前认错,而是气定神闲的坐着,等待她的下文。
“壮子,给李三收拾东西,席后送出果园,永不录用!”合约猛的掷在李三的脸上,冷怀瑾毫无起伏的声音重重的打在众人的心上,使得原本捏着酒杯的村民,个个醍醐灌顶,翻然醒悟。
今儿个他们皆抱着拿便宜的心里,觉得东家不足为惧,因此,不少人偷偷往家里拿东西,其中以李三拿得最多。
想不到,冷怀瑾居然知道,并且有胆量将他揪出来。
“你凭什么解雇我,我犯了什么错?”李三虽心虚,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肯丢这个面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七岁大的小女娃,他便是拿捏了这一点,料定东家没能耐对他们如何。
刀疤脸的嘴角抽了抽,慢慢的放下手中的洒杯,似乎在纠结应不应该淌这趟浑水。
面对李三的指责,众人原本以为冷怀瑾定是吓破了胆,毕竟李三是个成年的男子,又生得面色不善,一般人家的孩子,见着他都是要绕道走的。
冷怀瑾却是冷冷一笑,道:“上工第一日,你拿了东家一把锄头、两个箩筐、三包肥料,我说的可有错?”
李三也来了火气,喝了一杯小酒,胆子也大了起来,脚步向前一跨,怒目瞪向冷怀瑾,伸手便要将她提了起来,喝道:“老子就拿了,你能拿我如何?”
肖梅姑见状,生怕女儿吃了亏,忙跑上前去劝解:“算了算了,拿了就拿了,别动气啊!”
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又处在人家的地盘,这生意也确实不太好做啊。
李三见东家都低了头,气焰更加的嚣张了起来,扬手便将小桌上的酒杯‘哐当’一声掷落在地,凶神恶煞的指着冷怀瑾两母女:“我告诉你们,老子要是高兴了,把你的果园搬了,你也不能奈我如何!”
这口气,完完全全就是吃定了肖梅姑母子三人无依无靠。
在场的雇工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冷家母子三人说句话,撑个场面,人人聚精汇神的看着双方对持,似乎在心里衡量,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到底是帮冷家母子三人,还是和李三一样,趁机拿点便宜?
“李三,适可而止!”刀疤脸似乎看不下去了,毕竟冷怀瑾曾经放过他一回,但当着整个清河村的乡亲,他也不能和李三翻了脸,只好上前劝解起来,却不想,李三一把便甩开了他去拉人的手。
“你……”肖梅姑原本以为自己好言相劝便没事了,怎知却是涨了对方的气焰,合着这李三今儿个就是没安好心的进来冷家果园做事的。
她总算明白女儿为何执意要劳民伤财的办今晚这场酒宴,为的就是看看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能留,多少不能留的。
李三见肖梅姑被气得脸都青了,嘴角却勾起一丝痞痞的笑意,越加得意放肆起来,俯下身子,不屑的看着冷怀瑾,慢悠悠道:“小丫头片子,你别以为在这里办个果园,你就是大地主了,我告诉你,你往后给老子小心着点,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要大惊小怪,若是惹恼了老子,后果自负!”
后头几名劳工看着冷家的三个东家被李三唬得不敢动弹,也壮了胆子,纷纷笑着给李三敬起酒来,眼神不屑的在肖梅姑母子三人的身上转来转去,想必也起了坏心了。
冷怀瑾不动声色的将几人记在心里,手指却捏了捏肖梅姑的手心,示意她不必惊慌。
“来来来,给老子敬杯酒!满上!”李三是得意妄形了,上前便要抓住冷怀瑾的手去给自己倒酒,毕竟在这农村地方,还没有谁家能出个这般漂亮水嫩的姑娘。
一看那小脸就像要掐出水来似的,虽然着一身普通的农家服,气质却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往那一站,还真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正当他的手即将触到冷怀瑾的手腕之即,‘啪’的一声,一道坚硬的石子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打在李三的手背上,疼得他慌忙将手缩了回去,嗷嗷直叫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这才忍了下来,低头一看,手背竟青了一大片,手骨都好似断了半截似的,麻痛得厉害。
他四下一望,恶狠狠道:“谁,谁敢打老子?给老子站出来!”
话音刚落,冷怀瑾的身子微微往旁边一让,一道灰褐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横空一扫,脚背狠狠的甩在李三的脸上,硬生生的打落了满嘴的黄牙,口水横飞,整张脸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身子往一边直直的倒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李三还未来得及喊叫,浑身便失了知觉般动弹不得。
翩翩少年优雅落地,举世无双的俊美面容上是冷漠阴戾的双眼,毫无表情的看着地上抽搐不已的李三,似乎方才打的只是一只没有生命的死物,落地后,他很自然的后退一步,处于冷怀瑾的身后,形同她的仆役。
同时,壮子已经将李三带来果园上的几件衣物收拾了出来,往前一掷,正好摔在他那张抽搐不已的凹下去的鬼脸上,两人一左一右的护在冷怀瑾的身后,越发的衬得她高傲不可侵犯。
“拖出去!”冷冷的声音扬起,刀疤脸不再犹豫立即起身,将人丢出了冷家庄园。
方才随着李三一起起哄的几个人,此时已是吓得一脸青白,大气不敢出,浑身打着哆嗦,未等冷怀瑾上前收拾便已像见了鬼似的,主动请辞,逃难似的跑出了庄园。
戏看到这个份上,即使再愚蠢的人都已经明白,今儿个这场酒宴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而冷怀瑾就是要告诉他们,得罪她的下场当如何。
她既然有本事开这个果园,便有本事让做事的人服服帖帖。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只草草的动了一些,余下的人已经恭敬的放了筷子,待冷怀瑾吩咐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往休息处走去。
“张全,你留下!”张全是刀疤脸的名字,此人有勇无谋,方才她特意注意了他的反应,发觉他之前虽做过劫匪,但性情却极为耿直,见到李三语出不驯,他几次三番想制止,却又碍于是同村村民,而有所顾忌。
张全立即停下脚步,恭敬道:“小姐有何吩咐?”
“我身边缺个侠士,你可愿意与我签订生死状,追随于我?”两人之前也接触过,因此,她说起话,就无需拐弯莫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