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赵楠缓缓的退到外间,便在这时,窗前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漆黑的人影便跃进了冷怀瑾的房里。
“我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救灾这样的事,你也敢去,你可知道那些流民有多可怕?”黑影尚书站稳脚步,已经快步上前,紧紧的将冷怀瑾的肩膀握了起来,语气严肃中却又透着几分温怒。
他前脚才来到京城,这后脚,她便要以身犯险。
“赫惊鸿,你别忘了你说的话,在你的承诺还未兑现之迹,你没有权力来指责我!”她轻轻挣开他的手,黑暗中,晶亮的眸子如同两道寒光般望向赫惊鸿,那般的刺眼,那般的锐利,使得赫惊鸿竟生生的后退了两步。
心里却也似乎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伤了一道。
在她的心中,保全她的父亲,竟比他要重要的多,而他提前了一个月来到京城,每日过着东躲西藏,演戏作乐的日子,却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早一日能见到她。
可她……竟是如此冷漠。
“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说服你,我这里有一记治疗温疫的方子,药效极佳,你暂且收着,说不定日后会有用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平复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感情上,冷怀瑾确实比他要清醒的多。
就好似,他可以对任何人做到万无一失,却是在她的面前,却每每乱了阵脚,尽管每一次她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但是赫惊鸿还是不能对她置之不理,见到她有危险,也做不到不出手相救。
这便是他对冷怀瑾的感情。
“你且放心,我会平安归来,朝廷会派人护送,只要路上不出差错,到了灾区,定也不会出差错的,这段日子,你在京城也小心一些,我已经让萧一将你来京城的事秘密禀报了太后,相信这事太后有自己的主张!”
虽然她嘴巴极利,但心里却是一味为他着想。
赫惊鸿表面上看上去性子懒散,处事玩世不恭,但实际上,他是个骨气极强的人,或许不想依附太后的势力,他选择独自在京城中与皇上和几位皇子周旋。
前几日,已在玲珑乐坊发现了赫连城的人,因此,想来赫惊鸿来京城的事,元庆帝已经知晓了。
被女人保护,很多男人都会大发雷霆,可赫惊鸿却不同,他是欢喜的,并没有丝毫自尊受损的感觉,反倒心里甜蜜着,脸上的戾气一散,眉眼都染上了喜色,重新握住冷怀瑾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一人在此!”
冷怀瑾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见他这得寸进尺的模样,也是实在是好气又好笑,踮起脚尖点了点他的额心:“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理智办事?”
“遇上你,还让我如何理智?我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一人女孩这样左右过,你说说,这往后你若是不对我负责的话,我当如何是好?”似乎是赖定了他,赫惊鸿干脆弯下腰,讨好的将头蹭在她削瘦的肩膀上,嘟着一张嘴,可怜兮兮的讨好道。
活脱脱就是一只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相。
这模样却还真是将冷怀瑾给逗乐了,她笑着闪开他那占便宜的手,往床榻上一钻:“夜已深,你早些回去吧,我会注意安全的!”
原本以为赫惊鸿定没有脸面再过来与她嘻闹,谁知,头刚一伸出被子,嘴上温软一片,浅浅的吻落在她的唇间,整个身子都滑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琥珀玉牌是铁骑令牌,若是遇着危险,你只要用火烧它,便会放出琥珀色的暗号之光,到时候便有人前去救你,记住……危难的时候一定要用!”
听了这话,冷怀瑾缩在赫惊鸿怀里的身子微微一僵。
她即使再无知,却也知道何为铁骑令,那可是每一个皇族旗下的兵符,兵符代表着一个人至高无尚的权力。
而赫惊鸿却将这个兵符交给了她?
那么……遇到危难的时候,他又当如何?
许是早已料到冷怀瑾的想法,赫惊鸿的手微微收紧,将下颚搁在她的头顶,鼻间闻着她发丝间的香气,轻道:“只有你好,我才能好好的,记住,等你回来,我们一同面对!”
一同面对即将到来的赐婚!
总有一天,他要告诉所有人,他赫惊鸿的心里,便只容得下这个满身腹黑,一肚子坏水的女孩!
当署光照亮了天际,冷怀瑾睁眼的时候,赫惊鸿已经不在身旁了,她握着手中的琥珀玉,却觉得手握千金。
铁骑令!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整个天熹国不过两支,她亦记住,上一世赫连城曾说过,铁骑令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已经不知去向,却不想,其中一支竟在怀南王手里。
那么另一支呢?
还未来得及多想,赵楠已经推门进来:“小姐,该洗漱了,兵部派来的护卫队已经在府外等候了!”
竟来得这般早,冷怀瑾点了点头,立即翻身起床,将这铁骑令收好,而后换了身素色的衣裳,打扮十分的朴素,与赵楠站在一起,便好像一对平常人家的小姐妹。
出了院子,肖梅姑已经招呼她过去用早膳。
冷昌修已经不在膳厅了,想必是出去招呼那些护卫军了。
饭桌上肖梅姑拉着冷怀瑾的手,又苦口婆心的嘱咐了几句,装了一些昨儿个买回来的零嘴在她随身的包包里,这才将人送出门去。
原本以为是一支精良的护卫队,这出了门冷怀瑾才发现,不过是一支三十来人的小护卫队,她一眼看过去,那些人高矮肥瘦样样俱全,显然是一些三九流的角色,心里不禁提了几分。
想来,这一路上还是靠自己的人方可安全抵达灾区。
眼神一挑,装成家丁模样的张全便混入了队伍,萧一仍旧暗中相随,上了马车,见到刘景早已安坐其中,冷怀瑾笑着与其颚首,算是打过招呼。
进而与相送的母亲道了别,队伍终究是出发了。
冷昌修坚持骑马,因此,马车中便只有冷怀瑾主仆和刘景三人。
赵楠手脚利索的煮着茶水,并将随身带来的点心装进小夹子里,示于小几之上,供二人享用。
“为何要自荐去救灾?”来到京城后,刘景变了太多,以至于他们之间早已疏离了,面对面的坐着,就好似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冷怀瑾将茶盏推到刘景的面前,有意无意的轻问了一句。
“不过想要早些出人头地罢了,你不是说过,只有自己强大的那一日,才能随心所欲么?”刘景的眼皮微微向下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这一年多来,他已经变成了成熟的男子,脸上褪去了初时的稚气,棱角分明间,却是高深莫测的从容与沉稳。
与冷怀瑾上一世所碰到的刘景已经融为一体了。
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她能变的只是自己的心性罢了。
“你可有救灾良方?”既然如此,她越加的奇怪,刘景为何要跟来,他若有良策,这功名也是冷昌修来领,若是没有的话,他此次前去,只有一条路,便是送死。
“办法是人想的,总归会有!”
刘景品了一口茶,眉宇间仍旧没有任何变化,而她知道,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只是跟来而已。
故也不再多问,两人一路相继无言。
出了京城,果真如张全属下的探子所说吻合,陆陆续续的便出现了不少流民,他们衣着褛烂,三三两两的靠在一块,但凡见到有吃的,皆扑上去抢食。
京城早在几天前便关闭了城门,也是为了城中的铁序,因此,这些人进不了城,便在周遭流浪。
队伍停了下来,冷昌修看着那些可怜的人,心里一阵不忍,正要翻身下马,将背包里的东西分给那些人食用,却被冷怀瑾制止住。
“爹,不妥,这些流民众多,施舍不了这么多!”这些流民看起来可怜,但凶残起来,绝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
就好似上一世,她和赫连城曾一同出城施过粮,原本是备足了东西,却不想,到头来,却被那些人哄抢而光,那场面,绝不是常人能想象的,不令如此,他们带去施粮的人皆受了重伤,身上的值钱之物,也被洗劫一空,若不是有暗卫在护着,只怕她和赫连城身上的衣裳都会被扒光。
“你看看他们,如此可怜,我岂能坐视不管?”冷昌修极为痛心,却是不管不顾冷怀瑾的阻止,便要跃下马去。
便在这时,原本观望的几个流民试探着往这里靠了过来,慢慢的,周遭的流民似乎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而缓缓队伍靠拢。
原先三三两两盘树而息之际,却不觉得有多少人,这么一靠过来,竟发现,有数百人之多,其中老人、小孩、妇人居多,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极饿了,眼中都泛着明晃晃的贪婪。
“爹,不能下去,如若不然,会造成爆动!”她冲冷昌修喊了起来,却是为时已晚,冷昌修已经翻身下马,将随身袋子里的东西递给了其中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试探着接过东西,放到嘴边咬了两口之后,又将东西给了身后的人,原本以为这些人不过是饿极罢了。
很快,冷昌修就发现了不对,因为,他们的队伍已经被这些人给团团围住了,一双双贪婪的双眼望着他们。
好似想将他们从里到外的剥开来一样。
队卫队的队长一挥刀,喝道:“都给本官滚开,知道我们是谁么?”
他这话刚说完,便听一声低吼,紧接着,数百名流民便扑了上来,照着他们的衣服和身上乱抓乱抢起来,但凡能到手的东西,他们都毫不放过。
冷怀瑾柳眉一锁,无奈的摇了摇头,父亲的性子,她自然也知道,好在这里的流民不多,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你们冷静点,我将食物都分给你们……你们冷静点……”冷昌修此时已经数十个流民围在了中央,身上的东西洗劫一空,七八只手正在扒他的衣裤。
而那些护卫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手中虽有刀剑,却不敢伤人,那些流民在试探过后知道他们不会伤人之后,便都一窝轰的扑了上去,照着身上但凡值钱的东西都毫不犹豫的抢了过来。
“怀瑾,你别出去!”刘景见她要出去,还以为她这是要劝这些流民,却不想,冷怀瑾回头瞪了他一眼,抽出别在脚踝上的小匕,噗……的一声,便割下了一名即将爬上马车的流民的头,一时之间,紧跟其上的几个流民便驻了脚步,警惕的盯着冷怀瑾。
便在这时,张全喊了声:“老爷,快上马!”说罢,大刀一挥免强将周遭的几个人给挥开了。
刘景也在冷怀瑾杀了第一个流民之后,不再手软,腰间的剑一挥,便将最近的几人给斩杀了,马鞭一挥,马车和队伍便狂奔了起来。
冷昌修在刘景的帮助下,总算安全回到了马上,直到一行人跑到了安全的地界,他这才来得及回想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在冷昌修的心里,流民一直都是弱势群体,他们可怜的需要人的施舍,却不知道自己所遇到的第一支流民队伍,竟是这般野蛮的。
“安全了,队伍停下,看看我们损失了多少东西!”过了城郊,眼看着前头便是一个县城了,冷怀瑾吩咐张全,很快队伍都停了下来。
护卫队一停下来,便开始骂骂咧咧,怨声四起,纷纷指责起冷昌修方才意气用事,害得他们险些丢了性命。
冷昌修自知这事错在自己,便也不再作声,任由大家在背后指指点点。
“够了,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一路上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方才在危难当头,你们唯顾自己,这事若是冷大人上报朝廷,只怕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吧!”
冷怀瑾眉眼一冷,上前一步,将那些人喝住。
很显然,这次去救灾,他们是被人耍了一把,这些人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枝精良的队伍,反倒像是三九流的害群之马,想来,那想害他们之人,是经过一番精心挑选出来的,因此,也指望不上了。
“冷小姐,你这话倒说的稀奇了,谁不知道冷大人这一趟是有去无回,你还真当是一回事了么,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还是回去绣花吧,跟着冷大人救什么灾呢!”
护卫头领带头从马车的后面搬出一坛子酒来,就地就一个接一个的喝了起来,言语之间满是嘲讽讥笑之味。
紧接着,护卫队里传出一阵哄堂大笑,众人皆拿轻浮的目光瞧着冷怀瑾。
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想而知。
一直未有任何动静的刘景,却在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怒了,他收心一拧,抽出别在腰间的剑,嗖的一声,便将那护卫头领的头给斩了下来,一时之间鲜血四溅,连带着那头颅滚下地所发出的未来得及咽下喉头的酒水的声音。
“出发之前,皇上曾有口谕,违令者斩!”刘景张口,目光狠辣的望向众人,满脸的阴戾,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索命修罗,他横在冷怀瑾的面前,利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人挡在了身后。
这一刻,恍惚中,冷怀瑾又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傲气的少年。
他也曾这样保护着自己。
原本以为有皇上的口谕,护卫队里,总该忌讳,却不想,那些人互望一眼之后,竟齐齐拔出了腰间的剑。
三十几人的队伍,且人人身怀绝技,自然不是刘景一人能对付得了的。
冷昌修急忙劝道:“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不要太冲动!”他一手拉住刘景,看向对方的那些人,却不想,人家却是丝毫没有领他情的意思,随着一声“杀”字,三十几个护卫齐齐拔剑挥向他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