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蔚然欲出门去追李承欢,赵灏开口劝道:“难得承欢有着童趣,保留着不好吗?”
张蔚然哼了两声,坐了下去:“也不看看外面的人把她传成什么样子,恃宠而骄,蛮横无理,刁蛮任性,看看,哪一个是好的。都是母亲将她惯得。”
李锦然被他这话逗得笑了出来,三个人齐齐地看向她。她倒也不掩饰什么,开口就道:“要是管外面人怎么说,那我是不是不活啦。昨儿个四夫人的尸身在梅苑门口,今日就有人说是我害死了她。还有更神的呢,说我跟谁走得近,谁就要倒霉。你们一个个的,可都要小心了,保不准哪天啊……”
张蔚然迅速打断她的话,语气也冷了几分:“好了,不说了。”
李锦然没有因为张蔚然的打断生气,只是牵起李锦绣的手,想拉着她出门。但李锦绣却站在原地不肯走。李锦然顺着李锦绣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她在看案桌上的地图。她余光瞥了眼勾着圈的两个地方,捏了捏李锦绣的手,示意她跟着走出去。可李锦绣却好像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还对她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问道:“姐姐,那两个圈起来的地方代表什么意思啊。”
李锦然使力捏了捏李锦绣的手,暗示她不要再说了。可李锦绣依然喋喋不休:“姐姐,你告诉我嘛。”
她叹了一声,说道:“二殿下跟大哥在商量大事,又岂是你我能知道的,走吧。”
李锦绣不依,想要再说些什么。李锦然甩开她的手,声音也冷了几分:“锦绣,不要再闹了。”
李锦绣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李锦然因为凶了李锦绣几句,心情变得非常差,也没有跟他们二人道别,就出了门。
李锦然追上李锦绣,拉住她的胳膊。她不愿意看她,李锦然压着声音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此时梅苑空无一人,李锦绣自然也不用装成傻子。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锦然:“姐姐,这个时候是你逃离李府的最好时机,倘若你这次解了赵灏的燃眉之急,就会引起他的重视。到时候你让他带你走,他肯定会答应的。”
李锦然听她这样说,反问她:“赵灏凭什么答应带我走,你了解他多少?”
李锦绣头低了下去,没了底气:“我知道他很好。”
李锦然深呼吸了一口气:“有多好?”
李锦绣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道:“他是这世上能够带给我温暖的男人,我相信他。”
李锦然因她这句话,差点没站稳,急忙扶着院内的老梅树,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上。如果锦绣说看上他的外貌,看上他的才华,看上他的权势都好,她总有法子让锦绣明白外貌会变老,才华不可靠,权势也会倒。可是她居然说,他让她感到温暖。这样美好的词,听的她的心都要醉了。可是她却要敲醒她的美梦,不能叫她一步步错下去。她拉过李锦绣的手:“你看到的赵灏只是表面上的,你真的了解他吗?这次江曲的病灾百姓有三万余人,可他为了控制灾情蔓延,竟然要封锁官道。这种办法虽然能够阻止灾情不扩散,但牺牲的却是三万人的性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锦绣傻傻地站在原地,她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懂什么政治谋略。她只知道李锦然说的这番话,就是在告诉她,赵灏是不适合她的。可是天下又有谁是适合她的呢?她咬了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
李锦然见她将下唇咬的快变成了青紫色,心疼万分。她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能拿她怎么办。她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搂紧怀里,轻声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承欢喜欢赵灏喜欢得紧,二夫人自然也有意让她做皇妃,还要我多说吗?”
李锦绣在她怀里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泪水低声呢喃:“我知道,我只是个傻子,傻子怎么能喜欢他。就算我不傻,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又怎么轮的上我,我就只是做个梦罢了。”
李锦然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锦绣,姐姐向你保证,早晚有一天会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可以想笑的时候大声笑,想哭的时候大声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李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将泪水都抹在了她的衣衫上。
李承欢在屋里等李锦绣等得不耐烦,从屋里走出来时就看见李锦然抱着李锦绣。李锦绣脸上还挂着泪水。她摸了摸鼻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李锦绣:“你怎么总是哭鼻子啊,这桂花糕又香又甜,张妈妈特意让长阳最好的厨子做给我吃的。你只要不哭,我就把这个给你吃。”
李锦绣原本被李锦然所说的那番话弄得情绪很失落,又见李承欢将她当成五六岁的孩子,更是觉得委屈不已,说起来她比李承欢还大上几个月了。想着自己在李府的处境,竟然要扮演个傻子才能活下去,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锦绣是李锦然看着长大的,她的想法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在李承欢面前她又不能说什么,看了眼李承欢。李承欢被她这个眼神弄得慌张不已,连忙说道:“大姐,我可没欺负她。我还把二殿下介绍给她呢,我是把她当朋友才介绍的。”
李锦然明显地感到李锦绣的身体绷紧了很多,心里忽然作了一个决定,将李锦绣微微推开,拿过李承欢手里的桂花糕,捏了一小块,塞进了嘴里,细细品尝道:“甜而不腻,松软可口,确实好吃呢。”她又将剩下的桂花糕递给李锦绣,“尝一尝。”
李锦绣不知此刻李锦然的用意,却还是将桂花糕接过吃了起来。李锦然见她把桂花糕吃完,才转身对李承欢说道:“等不住了?”
李承欢诧异地看着李锦然,不知她何出此言。还没将疑问问出口,就见李锦然用手指了指张蔚然的屋里,她当下脸一红,急忙用手捂住。
李锦然嘴角扬着好看的弧度,说道:“看上二殿下的女人应该数不胜数吧。”
赵灏是长阳女人争相追逐的男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被人这样放在台面上说,她脸上的笑容褪了不少,嗯了一声,也没了话。
李锦然看她这副模样,摸摸她的头:“据我所知,上卿之女郑蓉蓉、尚书之女孙月、丞相之女王子善,都对他芳心暗许,是不是?”
李承欢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李锦然:“大姐,你从来没出过这院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李锦然被她的表情逗得哈哈一笑:“这些事早都传开了。”
李承欢看了眼还挂着泪珠的李锦绣,上前牵着她的手,故作豪爽地说道:“算啦,二殿下应该也瞧不上我。锦绣,咱们回去吧。再晚点母亲看见我们偷跑出来,说不定要罚我们了。”
李锦然随口问了一句:“要是二娘只罚锦绣呢?”
李承欢不假思索地就回她:“那我就跟锦绣一起罚,昨天晚上我们拜了把子,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锦然看着李承欢此刻信誓旦旦说的话,忽然想上前抱抱李承欢。她没有多想,走上前将李承欢轻轻抱了抱,在她耳边低语道:“挑个二娘教锦绣学礼仪的时间来,我能让二殿下对你刮目相看。”
李承欢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激动地回抱李锦然,连连点头。
在她们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李锦绣紧紧握住双手,看上去既孤单又可怜。她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不用装傻该有多好,至少可以像承欢这样明目张胆地喜欢一个男人。正想着的时候,就看见张蔚然的门打开来,风度翩翩的赵灏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立刻飞奔到赵灏的身边,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毫不顾忌地牵着他的手,嘟着嘴道:“灏哥哥,下次你什么时候来啊?”
赵灏还在为江曲的事头痛不已,哪里想回答她什么问题,瞥了眼盯着他看的李承欢,正想随便找两句打她,却感到左前方有人在看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个人是李锦然。他微微向后退了退:“这阵子太忙,等过了这阵子,灏哥哥带你去狩猎,怎么样?”
李锦绣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灏,二殿下从来不许诺给女人什么话,更别说要带女人去狩猎了。赵灏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遮掩,自然李锦然和李承欢都听见了。
李承欢像是不相信似的,情不自禁地想要再确定一遍:“二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赵灏爽朗地答道:“自然是真的。”
李锦然才看了一眼赵灏,颇有所指道:“现如今东有战事未平,西有瘟疫未解,二殿下不为国家分担一份力,反而在梅苑空口许诺,要是让外人听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赵灏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锦然,避重就轻地问道:“你可有妙计?”
李锦然冷笑一声,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些轻蔑的口吻:“难道你现在穷途末路到了需要依靠女人的地步吗?”
赵灏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就不该对这个人提起兴趣,更不该去问她有什么对策。她能有什么对策,他看了眼长势旺盛的君子兰,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说话刻薄的女人,用了什么能把君子兰种的这样好。
李承欢见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不太愉快,又不敢去劝赵灏,只拉了拉李锦然的袖子。这个动作像极了李锦绣害怕时经常做的动作,李锦然心里立刻变得柔软了下来,轻声道:“带锦绣回琉璃阁吧,要是二娘罚锦绣……”
李承欢不待李锦然把话说完,就将右手举起来做誓状:“我保证有我在,母亲就不会罚锦绣。”
这样认真的表情让李锦然眼底盛满了笑意,她将李锦绣又抱在怀里:“你要乖啊!”
李锦绣因为李锦然方才得罪了赵灏而闷闷不乐,只嗯了一声,又看了眼赵灏,还来不及道别就被李承欢牵着走出去了。
李锦然目送二人出了梅苑,转过身就要进屋里。赵灏不冷不热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你在玩欲擒故纵,也不对,刚见我的时候,又说什么秉烛夜谈。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锦然压根不想跟他说话,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进门就要把门关上,不料赵灏却大步走向前一把扯住她的手。她要甩开却被他握得更紧。她死死地盯着他,这种厌恶的眼神让他一愣,随之松开了她的手。
赵灏退出了门,李锦然立刻就将门关上,像是在躲避蛇虫一般。赵灏脸色变得更为阴沉,却没有地方作。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又想起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做,只能将心中不快压下去,大步向门外走去。
李锦然从窗子里看见赵灏走了出去,缓缓吐了一口气。她不会自恋到认为赵灏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让他感到好奇罢了。她不会傻到在李府的斗争还没有解决掉,又把外面的斗争引进来。
“小姐!”兰芝将方才从钱管家那里领来的一些银两放在了桌子上,不解地问道,“二殿下怎么啦,我在门口瞧见他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这世上恐怕她还是第一个给他脸色看的人,他能高兴到哪里去。李锦然自然不会傻到将这话说给兰芝听,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身体还未好透,府上可有什么新鲜故事说给我听?”
兰芝一提说故事,两眼炯炯有神,将府上这些日子小到鸡毛蒜皮、大到人员调动都说给李锦然听。
李锦然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可是听着听着却起了疑心。府上的安全保卫这些年来一直是吴越负责,可就在昨夜却变成了孙止。看来四夫人赵氏的死让府上有了这一变动,只是为何要孙止负责府上的安全护卫呢?她皱了皱眉,有些想不明白。
李锦然见兰芝说得吐沫横飞,笑道:“这有何稀奇,不就是换了人嘛。”
兰芝眉头一扬,像是说书人把最精彩的话都要放在最后才讲:“大家都在传四夫人的魂回来了,昨夜仵作验尸,今早就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大夫瞧了也只是叹气,说活不长了。”
李锦然很是配合地装作害怕的样子:“那还有人敢给四夫人验尸吗?”
兰芝摇了摇头:“会验尸的都不肯再碰四夫人的尸身,都怕命丧黄泉。”
李锦然叹了叹,事情变得好像更复杂了。如此一闹,李府必定人心惶惶,只是闹到最后,是闹到谁头上,又是对谁有利?她的心沉了下去,感觉到有人在她面前挖了一个大坑,只等着她往里面跳。赵氏之死,她管也不对,不管也不对。现在这种局面,她极其的被动。二夫人周氏在她这里安排了众多眼线,可她居然没有一颗棋子能够送到二夫人面前。紫鹃虽然去了二夫人那里,可二夫人却不一定会信任紫鹃。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没有一条是对她有利的。她看了眼仍在兴致勃勃讲故事的兰芝,暗叹道:那么多人想做金丝鸟,却不知好命的金丝鸟就那么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