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也明白,这是医者对病患的尊重,于是也随之放低了声音,说道:“真没法子救吗?”
卫相望了望天,抬脚走出了房间。卫相前脚出了房间,沈信后脚就跟了上去。周大夫暗暗一叹:难得主子快死,还有个这么忠实的仆人在啊。
沈信一直将卫相送出李府,在一家酒楼前停下,随着卫相上了二楼。二楼有单独数十隔间,卫相一直走到隔间的尽头,在最后一间落了脚。沈信进门,立刻将门关上。
卫相嗤笑一声,说道:“莫不是跟着李锦然,做事都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沈信端起桌上早就备好的酒,仰头饮下,说道:“还是小心为好。”
卫相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小心,也意识到问题严重,说道:“李锦然的处境怎样?”
沈信将这些天李锦然生的事细细地说给卫相听。卫相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忍不住问道:“主子对这些事都知道吗?”
沈信点了点头。
卫相又道:“真不明白主子为何不将李锦然直接接出去,现在他有这样的能力了,不是吗?”
沈信道:“李锦然的大哥是赵灏身边的人。”
卫相闻言不再说什么,将手中的酒也一口饮下,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李锦然服这药,主子同意吗?”他也没有想到李锦然会将这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吃两次。这药是他做出来的,一般人自然不会现其中的玄机,可他是知道的,药劲过后身体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沈信摇了摇头,又问:“要不要跟主子说。”
卫相反问:“你觉得这个时机,合适吗?”
孰轻孰重,沈信自然明白。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卫相见他这般着急,笑道:“才这么几天,就将你的心也勾去了吗?”
“主子之命,不敢违背。”丢下这几个字,他走了出去。
李锦然生病这事,不知是谁刻意地传得府上都知。原先就将李锦然避如蛇虫的人,此刻更是避而远之。二夫人从梅苑回去后不过两日,果真将大夫人送了过来。那些送人的几个壮丁每一个都捂住口鼻,将人送进去后立刻就离开,生怕被传染上瘟疫。
府上闲着的丫鬟,更是将李锦然的病症描述得惨不忍睹。都说活不了几日,又是疑难杂症,才有本事将卫相这样的大夫引到李府来亲自确诊。
一天李锦绣去药房取药时,几个丫鬟见到她急忙跑开,远远地在说:原先总感觉是装傻,现在瞧着才知道是真傻。她姐姐得的是瘟疫,还跑去照顾,不是找死是什么?
另外几个听到这话,只捂着嘴偷笑。
李锦绣红着眼睛,自顾自地去抓药。周大夫怜悯地看了几眼,又额外给了她几根人参。李锦绣拿着药往梅苑走去。路上遇见了赵灏,周荷在她身边笑语嫣然。赵灏在她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周荷低头羞怯地笑着。
那画面很美,却叫李锦绣看红了双眼。她跟赵灏之间隔的,又何止是个李承欢呢。就算没有李承欢还有周荷,就算没有周荷,也不会是她。曾经还想着争些什么,可如今姐姐就要西去,再争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李锦绣抓紧了药,装作没有看见他们,拐弯就要向梅苑走去。
“妹妹……正巧说着你,竟就遇见了呢。”周荷甜甜地笑道,声音温柔无比。
李锦绣低垂着头,哽咽地说道:“说我什么呀。”
周荷想走上前去摸摸她的头,被赵灏微微拦住了。
李锦绣心里更为难过,如今连他都怕自己被传染了,唯恐伤害了眼前这位美人吧。她抬起头低声道:“姐姐还在等我的药,我先走了。”
李锦绣快步往前跑,只听见后面周荷带着颇有些遗憾的口吻说道:“我还想去看看大姐呢。”
赵灏语气温柔地安慰道:“这些日子李锦然总挑你的刺,不去也罢。”
李锦然倒不是想装病,只是这次服下苏照曾经给的那种药,真的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好在卫相给她开的都是一些补药,李锦绣将煎好的药端进来时,李锦然依然卧床未起。
李锦绣将李锦然从床上扶起来,吹了吹药,确定不烫了才喂给她:“姐姐,我刚给母亲喂过饭了,兰芝去领月钱了,阿信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一起来他就不见了……”她一一的交代着,李锦然忽然觉得她长大了。回来的这些日子,她不吵也不闹,甚至也不再提赵灏。之前李锦然幻想过无数次李锦绣懂事的模样,可现在见她如此乖巧,心里不知怎么地却很不舒服。
李锦绣给她喂完药,又拿帕子蘸了水擦去她嘴角的药汤,然后起身将窗户打开。这些事做完,她就往门口走去。
李锦然虚弱地喊住她:“姐姐没病!”她不要看见锦绣这般乖巧。如果要让她长大付出的却是没有欢声笑语,她宁愿她一直都是个小孩子。罢了,就跟她说实话也无妨。
李锦绣慢吞吞地转过身,豆大的眼泪往下掉:“姐姐,到现在你还安慰我,连卫相都说你……”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这么做是为了能让你回来,让母亲搬过来!”李锦然说完这话又捂住口咳了咳,接着说道,“所以你就不要再这般伤心了。”
李锦绣扑倒李锦然的怀里,委屈地说道:“你吓死我了,姐姐。你真坏,这次真把我给吓死了。”
李锦然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姐姐的事别声张,对外人你尽管像这些天一样做就好。姐姐这么做自有道理。”
李锦绣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十分高兴她没生病。
兰芝进屋时,看见李锦绣嘴角挂着笑容,知道是李锦然将实情告诉了她。她虽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将月钱放在案桌上时,看了眼李锦然,似是有话要说。
李锦然摸了摸李锦绣的头,说道:“出去玩吧。”
李锦绣见她们二人似乎要商量些什么事,站在原地不肯走,固执地看着李锦然:“姐姐,我已经这么大了,是时候替你分担一些什么了。”
李锦然满眼慈爱的口吻:“锦绣,姐姐这般跟人算计提防,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给你一个安静的家啊。要是你再蹚这趟浑水,姐姐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对不对?”
李锦绣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姐姐,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李锦然笑笑,说道:“那就帮姐姐去照顾母亲好不好。你只管照顾好母亲,姐姐好一心一意地做事。”
李锦绣点点头,又看了眼兰芝,说道:“姐姐,我想紫鹃了。”李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一叹。李锦绣赶紧又道:“我去看母亲了。”
李锦绣出了门,兰芝将门关好,从怀里拿出一张符,说道:“小姐,你猜的果真没错。”
李锦然看了眼符,倒是没说话。早上她让兰芝以领月钱为由去账房。途经琉璃阁,顺道去打听琉璃阁最近生了什么事。她拿着符看了看,冷冷地笑着。禅院一直在闹鬼,早就让二夫人心里毛,加上最近父亲已借了赵澈的人去验尸,结果应该也出来了吧。可二夫人到底是能坐得住的,禅院也去了几次,只怕身上都装着辟邪的东西呢。
兰芝见李锦然不说话,又道:“小姐,那这符……”
李锦然抿着嘴微微一笑:“不用管它,我只管养病就好。”
兰芝摸不着头脑,特意让她去打听琉璃阁的是小姐,可不让管的也是小姐。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夫人可不是善茬。”
李锦然的笑意更深,说道:“我现在可是病人,病人哪有时间四处奔走,应该等着人来看我。”
兰芝更是疑惑:“谁会来看你啊。”
李锦然毫不在意地说道:“也许有呢。”
李铮得知李锦然生病的时候,已是卫相给她看病之后的第五日。他站在书房,眉毛拧在了一起,桌子前面摆着赵澈贴身侍卫验尸的结果,服毒而死。
虽说跟赵氏的感情不深,却也足够了解赵氏的为人。她性子清淡,与人甚少往来,怎会好端端地去服毒?就算要服毒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房里,又怎会掉入清荷池中?很明显,这是有人刻意掩盖杀人的真相。
他又想起李锦然上次来时递给他的那块手帕,眼里闪过一丝冷色。倘若真的是二夫人……要真的是二夫人所为,那他又该如何?
“孙止!”他朝门外喊了一声:“去梅苑!”
隔了太久没见到李铮,等再见的时候,李锦然说要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才是假的。她捂住帕子轻声说道:“父亲,别离我太近,可能会被传染。”
李铮好像没听进去她这话,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孩子!”
李锦然睁着大眼睛一直盯着李铮看,什么话也不说,手一直攥着他的衣角。在李铮看来,李锦然一直习惯独自生活,不依赖任何人。可如今李锦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到叫他有些不自然。可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是没有忘:“锦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给我的那块帕子?”
李锦然点点头。
李铮打开门,让孙止进来,示意下面的话让孙止说,自己又出了门。
孙止是个直性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姐,上次你送来的帕子上有迷香,又有人在暗处盯着你。你是不是现了什么,所以那时候有人要杀你灭口。”
李锦然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
孙止说道:“但说无妨。”
李锦然说道:“兰芝去取月钱的时候,琉璃阁的丫鬟手上都拿着这个。”李锦然将上次兰芝拿来的符递给孙止,又问:“孙大哥,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懂。”
孙止接过符,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说道:“你安心养病,过些日子老爷再来看你。”李锦然原先闪亮的眼睛片刻间暗了下去。孙止不是看不见,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锦然在他身后,悲伤地说道:“其实父亲来看我,只是来求证一些事的对不对?他并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孙止脚步顿了顿,打开门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她再也听不见。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可还是有一丝丝难过。
李铮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如果之前帕子作为证物有些勉强,那么加上这张符,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二夫人了。李铮从现帕子上有迷香就开始怀疑二夫人,只是碍于其兄长周良,所以只能被迫选择按兵不动。加上所有亲自验尸的仵作都蹊跷死亡,他也不敢再冒险。而前些日子,赵澈的贴身侍卫又亲自验尸,才将赵氏之死又提了出来。
偏偏赵澈的侍卫验尸,什么事都没有,而其他人去验,都没了性命,这也能很好地解释那些仵作会死,只为了掩盖中毒的真相。这一点李铮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在这个点来看她,只是想将心中的疑虑再确定一下。
她更明白,李铮要彻查四夫人之死,并非想要还四夫人一个公道,只是想要以此用来牵制住御史大夫周良。周良为人心狠手辣,对待政敌丝毫不留余地,而李铮恰好是他政敌中的一位。周良就算手段再硬,可面对唯一的妹妹,他倒是极为疼爱。如果他的妹妹杀了人,他势必要出面周旋。这一周旋,李铮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李锦然长长一叹,父亲其实最关心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只关心自己的呢?她闭上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锦绣忽然推门而进,语气有些欢快:“父亲呢,听说过来了。”
李锦然从床上坐起,说道:“听谁说的,已走了一会儿了呢。”
李锦绣原先还仰着的头又垂了下去,所有的热情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大哥说的。”
大哥?李锦然眼睛亮了亮,问道:“大哥可来了?”
李锦绣嗯了一声,说道:“等下才进来,他跟阿信在聊天。”
李锦然的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起身下了床。因这些天一直躺在床榻上,她的脚一沾地便有些软,她急忙扶住案桌才站稳。张蔚然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他的侍卫。他上前一把扶住李锦然,小声斥道:“生病了还下什么床。”
李锦然扬着嘴角,极为开心地笑道:“见你来了,我好高兴。”
李锦绣这些日子在李锦然身边,从未见她这般开心过,想了想,决定把时间留给大哥跟姐姐,悄悄地退了出去。张蔚然身边的侍卫也是个极有眼色的,看二小姐都退了出去,也跟着退了。
李锦然在桌边坐下,张蔚然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听人说,你得的是瘟疫。”
李锦然握住茶杯,说道:“卫相大夫来瞧过,只说看着像瘟疫,但也不太能确定。”
张蔚然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好像怕将她吓住:“你看,连卫相大夫都不能确定是否是瘟疫,你就不要多想了,只管养着便是。”
李锦然喝了口茶,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以为你不关心我了。”
张蔚然疼爱地瞧着她:“胡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李锦然像是认真地想了想:“你好久没来了,还从我的院子里搬出去了。”
张蔚然好笑道:“明明是你看到我,就不想理我,不然我能这么快从你这搬出去?”
李锦然又道:“才不是,是周荷一来,你就只关心她了。也是,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
李锦然故意将那个“亲”字咬得极重。张蔚然看着李锦然这般表情,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焦急的心也放下了一半,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平安符递给她,说道:“我可不会去给小荷求平安符。”
李锦然看了眼平安符,知道这是从长阳城最出名的万安寺求来的。那里的香客每天都非常多,求平安符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大哥要求这平安符,怕也是不容易的。这份心意让她极为感动。她将平安符紧紧地捏在手里,又想起这些日子他与赵灏走得越来越近,而父亲却与太子赵漳有牵连,她的眼睛微微地暗了下去。
现在的大哥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可他跟的人毕竟是皇子。自古以来哪有皇子不争皇位的,何况赵灏现在面上是替皇上分忧,对太子亦是极为敬重。可他却与大哥走得太近,多次在李府走动,看似与大哥关系要好。又加上最近李府瘟疫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他的到来,无疑是彰显皇家对家臣的关爱。实际上呢,她冷冷地笑着,实际上是在打探李府敛财数目。想必这些日子,李府何处有古董,价值几何,太子与父亲关系怎样,好到何种地步,他都再清楚不过。父亲虽没有周良那般深得皇上宠信,却一直手握兵权。赵灏虽想搬动太子,却也要忌惮三分。目前没有人能打破这一平衡。可要是有一天,赵灏与赵漳撕下交好的面孔,那父亲与大哥又会怎样呢?
李锦然轻轻地扯了扯张蔚然的袖子,颇有些撒娇的味道:“大哥,我不喜欢二殿下,以后你不要跟他来往了好不好?他只喜欢看美人,我觉得他好肤浅。”
张蔚然很少见她这样撒娇,以为她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才会变得心思敏感。想着平时也没有人疼爱她,她的心思一向内敛不喜张扬,这一次肯这样跟他说话,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了。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哥答应你,这些日子好好陪着你。至于二殿下那里,我就暂时不去了,你看这样好吗?”
李锦然心想:所有的事情都得循序渐进,求急不得。反正时间还长,总有办法让大哥从太子之争中走出来。她十分乖巧地对着他甜甜一笑,又道:“大哥,你快走吧,卫相大夫说我这个病可能会传染人的。”
张蔚然点点头,说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李锦然更是开心地说道:“好啊,别带周荷来,我不喜欢她。”
李锦然现在生着重病,或许活不了多久。现在张蔚然一切都以她为重心,她说什么,自然只有点头的份。他点了点头,看她有些倦容,又交代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才向门外走去。
待夜色深沉时,李锦然一觉醒来点灯读书。兰芝进来将灯又拨亮了一些,见她捧着书看得正有趣,不忍心打扰,又轻轻地退了出去。然刚退出屋里,便看见三殿下赵澈站在平时沈信经常站的位置。
赵澈自然是看见了跟在李锦然身边的丫鬟,见她正要行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免礼,小姐在看书,就不要打扰她了。”
李锦然读书到兴起,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她看了眼兰芝放在屋里早已凉透的水,摇着头笑了笑,端起盆准备自己去重新烧一壶热水,一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愣住了。只见三殿下一人坐在梅苑的石桌边,手拿一壶小酒在细细地品尝着。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赵澈会来,难道赵澈不知道自己得的病会传染吗?
赵澈见她愣地看着自己,抿着嘴轻声一笑:“怎么,我来就让你那么惊讶?”
李锦然见自己失神,立刻要去行礼。赵澈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住,眼里透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怎的生了病,反而更在乎那些礼节了。”
兰芝本来从厨房端着一盘花生米和两碟下酒小菜过来,见三殿下与小姐这般亲密,这是眼前对小姐无害又有利的好事,就笑着又退了下去。
李锦然意有所指地暗示:“我这病卫相都看过,怕是治不好了,还会传染人。”她故意将“传染”这两个字放在最后说,就是想让他听清楚。
赵澈明亮清澈的眼睛瞧着她,说道:“那又如何,我这身体一样病着。每个来给我瞧病的御医都说活不长。活不长这几个字,我都听了二十余年,如今不还好好地活着吗?”
李锦然见他故意模糊自己的话,不得不刻意地重复一遍:“我的病是会被传染的。”
赵澈见她这般认真的表情,轻轻一叹:“好了,我知道你的病会传染人,可是我不怕。”
李锦然更是弄不明白这个三殿下了,他不怕死吗?现在所有的人都巴不得离她越远才好,可他偏要往自己身边靠。她可不认为是自己提出的那几条计策就将三殿下打动了,皱着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三殿下,这么做有意思吗?”
赵澈道:“没意思,可做什么又能有意思呢?哪个人生病了不是期望亲人来看自己呢。可就你没有人看,下午张蔚然是来了,可他回去之后,免不了要受他母亲的一番责骂。你得病会传染啊,锦然。”
等等,他怎么知道大哥来过,又怎么会知道二夫人会训斥大哥呢?二夫人这般疼爱大哥,又怎舍得让他挨骂?她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赵澈,向后退了好几步:“你派人监视我?”
赵澈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人要暗杀你,我只是留下人保护你。”
这个道理倒是说得通,可是并不代表她需要借别人的手来完成自己的事。她冷声说道:“谢三殿下的好意,只是李府家事复杂,您贵为皇子,参与其中会有损皇家尊严,所以……”
“所以让我不要管你是吗?”赵澈依旧温柔地笑着,好像她冰冷的神情他压根就看不见,说道,“你就快要死了,可在死前你还关心着自己的母亲跟妹妹。你这么善良,不该这样死去。不过一个卫相罢了,并不能代表天下所有的医者。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病。我要将天下的名医都请来给你看病,总能看好的是不是?”
呵!谁能想到,得知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要给她看病的不是她一心疼爱的妹妹,也不是一直疼爱她的大哥,更不是生她的父亲,而是眼前这个跟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三殿下。她所有竖起来的刺顷刻间都收了回去。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让赵澈卷进来,就如同不想让苏照卷进来一样。她有些疲倦,说出的话也带着些倦意,说道:“生死有命,也许都是我的命呢。三殿下的心意我领了,时间不早,您请回吧。”
赵澈想了想,说道:“锦然,不是我要逼你,只是……只是你这样美好,怎么会看不透,你若走了,你的妹妹跟母亲又有谁来保护。”
李锦然从未想到赵澈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想这些问题。也许是她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对这场病才表现得漫不经心,再看赵澈眉间有一丝忧虑,也许是为她。她心里一暖,多看了他几眼。
赵澈并未看她,只仰望天上那一轮弯月:“也罢,若你死了,我便替你照顾你的妹妹跟母亲。谁叫……谁叫你跟我一样,又孤独又渴望有人陪伴呢。”
这番话让李锦然想起赵澈早年的生活,传闻这位殿下从小享尽父辈疼爱,只可惜药不离身。可皇上要治理国家,赵漳与赵灏两人明争暗斗不分你我,而赵翰整日花天酒地,他身边没有人能跟他说说心里话,如此看来他们还真的很像呢。
不管赵澈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却真的把李锦然感动了。她顺着他的目光也去看那轮弯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赵澈笑道:“是啊,此事古难全。”末了,话锋又转,“锦然,你不该固执。”
李锦然装傻呵呵地笑,赵澈见她不想跟自己再说话,叹了一声,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微醉地走出了梅苑。李锦然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出了梅苑之后,有两个贴身侍卫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这一场装病,有她预料之中的人,也有意料之外的。她是想通过装病来试探出身边的人对自己好的到底有谁。大哥会来,她早就知道。父亲要来,出点却只为他自己。赵澈会来又是为了什么?莫非真如他所说,只是因为他们都太过孤独了?
李锦然不信,她的心早就变得又冷又硬。可说到底,她终究是欠了他两条命。若有一天,他真的要利用到她,她也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又何须费事说这番动听的话来打动她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