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灏的府上已有三日,李锦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这两天她因失血过多,很容易感到疲乏,再加上十八反的缘由,只觉沾着床便一动也不想再动。好在她摸清了赵灏来探她的大概时辰,只在他来时保持着清醒便好。
想起赵灏有几次来探时,她皆昏昏沉沉地睡着。他知她身上带伤也未多言,昨夜却将为她诊治的大夫推倒在地,沉着面色斥道:“若她明日再不好,你一家老小便都不要活了!”那大夫吓得顿时痛哭流涕。她虽说不出话却意识犹在,本就不想因自己而牵连他人,只好挣扎着醒了过来,在他面前装作已好了大半,他才罢休。亲眼见她喝下大夫送来的药,才出了门去。
她顺着门口看去,见到赵翰嘴角噙着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她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侧过身体面向墙壁睡了过去。不想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日光斜照进木格子窗,落在左边的小几上。小几上搁置着一卷书,离她并不远。想到如今受了伤,哪里也去不得,便将书拿了起来翻看。那书恰好折至一角,上面写道:如捻青梅窥少俊,似骑红杏出墙头。她将书合上,又丢回小几上。能将《西山一窟鬼》拿来放到此处的人,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红杏出墙,这是暗示她要做一枝红杏啊!她叹了一声,忽听门外有什么被打碎的声音。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将李姑娘的药膳打碎,是何居心?”门外传来赵翰的声音。她有些好奇,这个时辰赵灏怕还在皇宫上早朝未归,赵翰就算有心要来探望,必不会挑这个时候,除非是……他特意挑个赵灏不在的时候来找自己的。她心底一沉,莫不是这人也沉不住气了?
“奴婢该死,请四殿下饶了奴婢这一回。”门外的丫鬟诚惶诚恐。她听见扑通一声,该是那丫鬟跪了下去。
“也罢,再去重新煮一碗端来。”赵翰不冷不热的声音,倒让她有些拿捏不住他的心。只听门外丫鬟急匆匆地离开,紧接着门被他打开。她睁着眼睛瞧着他,似要看穿他的来意。
面对李锦然毫不掩饰的目光,赵翰似笑非笑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面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便意有所指地说道:“二哥还真是心疼你!”
在赵翰没说明来意之前,她以不变应万变,客气地回道:“若是五公主受了伤,二殿下自是比救锦然更为上心。”言下之意,赵灏虽疼惜她,她却只当作兄长间的关爱。
赵翰颇有兴趣地说道:“听姑娘此话,莫不是未看上我二哥?”
李锦然眨着眼睛看向他,似是极为不解:“我只是将军之女,还是个不受疼爱的,无权无势,能带给二殿下什么好处,二殿下怎会放着聪明伶俐的承欢而注意到我!”
赵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继而道:“看不出,你倒是个明白人。”
李锦然也跟着笑道:“若是不明白,又怎会受得这一身伤呢!”从赵翰进来到现在,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体,想必早就对她的伤势好奇不已,却按捺住不去问她。这只狐狸的火候还是不到家,许是有几分忌惮赵灏,故而要问出的话还是会有些犹豫。
“姑娘这伤是为何而来?”赵翰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余光却未曾离开李锦然的脸。
这样的目光李锦然自是能感受得到,她心里有些底,至少赵翰在赵灏的府上纵然想将她除掉,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否则此刻他必定会凶神恶煞地直接质问。她看得出,赵翰在她入住赵澈府上的当夜就已对她起了疑心。当时她不敢确定刺杀赵澈一事他知不知情。不过,当他的视线在自己的伤口徘徊时,她便笃定,赵澈被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可即便他怀疑她,却依旧装作毫不知情地询问她伤口的由来。他的装模作样是因为赵灏,他不确定赵灏此时对赵澈到底是何想法,故而小心谨慎。呵,都说赵翰花天酒地浑然度日,可他却从未招来杀身之祸。这人精明得很,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从不轻易出手。
至于身上伤口的由来,想必赵灏已对他说过。他再次前来询问自己,便是想探探两人的口径是否一致。她不会傻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却仍面色不改地看向他,说道:“四殿下这是何意,是想让我把伤疤再次揭开给你瞧吗?”
赵翰皱了皱眉,故作不明白她的意思,反问道:“姑娘何出此言,本殿下不过是看着你盈盈弱女人,却受了这一身的伤,心下好奇,怎就是揭你的伤疤呢?”
李锦然忽地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亵衣,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眼中皆是浓浓的恨意。
赵翰见她方才还安安静静乖巧的模样,此刻却犹如受了极大的伤害,不由问道:“姑娘这是……”
李锦然冷着声说道:“我去三殿下的府上跟随寇株学茶艺,因被她骂了几句心中不快出了门。谁料想月夜风高迷了路,半路上遇见刺客。他们一个个的都想要杀我,我拼命躲,他们却像受了谁的命令一样,活活地要将我杀死!”她闭着眼睛,身体有些颤抖,似乎看见赵澈在那些暗卫中左躲右闪,避开了一剑,却避不开下一剑。他浑身是血,心中困苦。那些杀他的人可是他的同胞手足。他怎会不痛,怎会不心寒?思及此,她早已止不住哽咽,再次睁开眼睛时,一行泪就落了下来。她顾不得去擦,只开口问道:“四殿下,你说我瞧不上二殿下,为何不问我是何缘由让我冷落他至此地步?”
赵翰这几日虽未时刻跟在赵灏的身边,心里却装着明白事。他必是看得出她对赵灏无情,再加上赵灏每逢出入她屋里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他坐拥美人不胜枚举,自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李锦然双眸含泪,看上去好不悲戚。
“二哥为人俊朗,又不似我这般贪恋红尘美色,你为何不爱?”面对李锦然凄楚面色,他并未动容。
“那些刺客是他派来的,他要杀了我。”话落时,她咬紧了下唇,似是不愿再多提及。
赵翰手中摇晃的扇子微微一顿,很快又摇了起来,极为同情地看向李锦然,叹道:“想必你与二哥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他派人将我刺伤四十八处;什么样的误会,能将我逼至没有一条活路。若不是遇见一个神仙老者恰巧路过紫竹林,将我从那些刺客手中救出,我怎还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他如今待我好,不过是怕有朝一日,我将他的恶行揭露出来罢了!”李锦然嘲讽地笑道,眉间皆是不屑。暗道赵翰虽不如赵漳那般精明算计,却也是个人物。好在她与赵灏相处时日颇多,对赵灏的处事手段自然也略知一二。如今赵澈已回了府上,他一时半会再难出手除之,自也想为自己寻一条退路。此刻她身上有伤,又有伪造的书信一封,赵灏自是顺杆而下自圆其说。
赵翰已觉赵漳与赵灏二人皆有将赵澈除掉的想法,却现他们二人此刻都按兵不动,自然想一探究竟。赵灏心思细密,怎会不知赵翰来他府上的用意,是以将她的计谋再次利用,欲瞒过赵翰。赵翰虽嗅觉灵敏,嗅到了三兄弟间的明争暗斗,却在手段上差了几分。从他的言语便能看出他已是信了她的说辞。紫竹林的埋伏、伤口、书信,她字字属实,又与赵灏所说出入不大,这令他找不到破绽。
“也罢,今日打扰你许久,你也该好好休息了。”赵翰忽而开口,欲要出门去。
李锦然自是明白他的目的已达到,不再多做停留,只在他即将开门的一刹那缓缓开口:“或许你无法体会那种痛苦,被人捧在手心里,然后高高地摔下去。你若能明白我的苦,便能理解我此刻的想法,我留在这里不走,只是想让他尝一尝我曾经过的日子。”
赵翰的脚步明显一顿,很快便出了门。李锦然嘴角轻轻地勾起,脸上泪水还未干涸,她轻轻地抹去。赵翰啊赵翰,你在我面前替赵灏美言,不过是想离间我与他的感情。此刻我便遂了你的愿,看看你意欲何为。
赵翰出门不久之后,那丫鬟便开了门,小心翼翼地将汤药端到她的面前。待李锦然接过汤碗,她战战兢兢地向后退了几步,便欲出门。李锦然忽然叫住她:“抬起头来!”
那丫鬟以为李锦然要责罚她,吓得再次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赔罪。李锦然见她紧张至此,微微笑道:“不过打碎一只碗罢了,快起来!”
那丫鬟颤抖地接过李锦然喝完的汤碗,站在原地半晌不敢动弹。李锦然也不催她走,只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那丫鬟站了约莫半个时辰,轻声地问了句:“小姐,我能离开吗?”
李锦然忽然睁开眼睛严厉地看向她,不复之前的温婉柔和:“你并非二殿下府上的丫鬟,说,你送药的目的是什么?”
那丫鬟低垂着头,语气好不可怜:“求小姐不要杀我,我是四殿下派来的。他只让我在你身边留意你的一举一动。”那丫鬟说着说着,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若我是自由身,怎会受他要挟。他将我家小妹接去府上,借此威胁我做他的眼线。只求小姐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只给他一些对你无害的消息可好?”
李锦然神情有些恍惚,未想到这丫鬟的身世竟如此可怜。是啊,若是在乎的人都活得好,谁又愿意去做逼不得已的事,她眼里渐渐褪去之前的狠决之意。想起如今锦绣的处境,那周良将锦绣接到周府,不就是在变相地威胁自己吗?再看已哭红双眸的丫鬟,声音变柔和些:“即是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那丫鬟慢慢地走到她跟前,欲要跪下向她一拜,李锦然心生怜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未见到她眼底有任何悲凉之色,反倒有种计谋得逞的快意。她心里隐隐不安,这个丫鬟未必如她所说的那般,那套说辞想来不过是用以博得她的同情心而已。她掩饰好自己的慌乱,面上不露声色,在她即将靠近自己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蒙住那丫鬟的头。她环顾屋里四周,见墙壁上挂着一把铁剑。她咬咬牙,欲拖着身体去取那把剑。却见被子快要被丫鬟掀开,当下她再不敢耽误,将放置在案桌上的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捡起地上的碎片在丫鬟掀开被子的那一刻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右眼里。那丫鬟痛得大叫一声,捂住被刺的眼睛,用左眼恶狠狠地看向李锦然。
李锦然受了重伤早就虚弱不已,稍微一动便气喘吁吁。她每走一步都只觉艰难无比,眼看着就要走到墙边。那丫鬟已将眼里的碎瓷片拔了出来,身形一闪便来到她面前,轻蔑地笑道:“想拿这剑?”她徒手捏住李锦然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我本想给你个痛快的,你却害我失去了一只眼,今儿个我就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丫鬟的手劲又加重了三分力道,李锦然只觉呼吸不上来,连连咳嗽。丫鬟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小刀,将刀面贴在她的脸上:“我要一刀一刀地割下去,直到让你容颜尽毁鲜血流尽!”
丫鬟被刺伤的眼睛有鲜血渗出,流成血泪,看上去狰狞无比。刀面折射出她血泪的眼睛,暗黑一沉,迅速将手中刀子翻转过来,在李锦然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李锦然只觉脸上传来阵阵疼痛,因被她死死地掐住,便连疼也喊不出口。丫鬟见此十分兴奋,欲再划上一刀。门在此时却被人忽然打开来,丫鬟朝门口望去,当下一惊,再不敢浪费时间折磨李锦然,扬声说道:“要怪就怪你生得太美丽,偏还是三殿下的人,四殿下的命令我不得不听。”说罢此话,扬起小刀就朝李锦然心口刺去。
赵灏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将腰间所挂的佩剑拔出掷向丫鬟的脖颈处。那丫鬟不过眨眼间便人头落地,睁大了双眼看向赵灏,那一只流血的眼睛显得血淋空洞,然身体还维持着刺杀李锦然的动作。李锦然吓得大叫了一声,脸色变得异常惨白。只觉脚底软,眼看着就要倒了下去,幸而腰间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揽住了她。她面无血色地看着赵灏,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此人非赵翰之人,她在说谎……”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赵灏将她拦腰抱起放置床榻,见她脸上一道血淋淋的刀痕,眼色变得复杂起来,却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常态。他双击了手掌三下,门外有人低进来。他沉着声吩咐来人将丫鬟的尸身处理好,便走了出去。
从李锦然的屋里出来,他回到自己的别院。别院此刻已有来人等候多时。那人身穿玄色阔袖蟒袍,沉着脸饮茶。见赵灏来他站了起来,却并未像往常那般笑意相迎。
“可是在怪我未将李锦然照顾好?”赵灏自顾自地为自己沏了杯茶,端在手中正要品尝。
“二殿下何出此言,要怪便怪我妹妹命不好。”张蔚然冷声道。
赵灏见张蔚然十分不悦,叹道:“我怎知锦然会为了赵澈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若是知道她有心护着赵澈,我怎会……”
张蔚然猛地站了起来,将茶盏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你知道我并非为此而来。”张蔚然看着平淡如常的赵灏,心中更是气愤。当日李府浣衣房失火,又有紫鹃亲自作证她去了浣衣房,他内心焦躁不安,生怕她一去无回。后来知道李锦然去了赵澈的府上学习茶艺,他的心才落下,方与赵灏二人合谋策划赵澈一事。得知赵澈在长阳另有落脚处,且随身的侍卫并不多,便欲下手杀之,却自始至终并不知晓李锦然也在那个宅子里。赵澈救过李锦然的命,凭李锦然的性子,必然也会舍身相救。倘若他知道李锦然也在,必会阻止赵灏这次的行动。他愤怒地看着赵灏:“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也在那里!”
赵灏见他因生气而红的眼睛,知此时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也许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也就到此结束了。他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我喜欢李锦然。”
张蔚然十分惊讶:“什么?”
赵灏面色诚恳地说道:“李锦然这样优秀,喜欢她的人必不会只有我。你我都知,赵澈曾救过李锦然的命,可这不足以成为他多日去李府的原因。想他在未遇到李锦然时,李府之地从不踏足,而现在……”
张蔚然皱着眉问道:“莫非他也喜欢锦然?”
赵灏面色凝重,微微地点了点头,又道:“现在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若是锦然不喜欢赵澈便罢。可她一旦喜欢赵澈,将来成为赵澈的妃子,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赵灏此话说的极为委婉,张蔚然却听得完全明白。若是李锦然嫁给赵澈,就算此时他张蔚然能劝得动赵灏对赵澈留下一条命在,可一旦赵澈病逝,李锦然与她的孩子日子必然不会好过。思及此,张蔚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赵灏见他面露困惑之色,说道:“你对我没有告诉你李锦然在那宅子里的一事耿耿于怀,你又怎知赵澈是否有意留下李锦然在宅子里,只为能掩人耳目呢?”
张蔚然的脚步微微后退两步,有些不解地说道:“他既然救了李锦然的命,又怎会让她陷入危险境地?”
赵灏冷笑了两声,反问道:“身在皇家,能有几个是怀了真心待人的。同样都是皇子,何以皇祖母偏疼爱他一个。为什么李锦然好巧不巧,偏就在我们要动手的时候出现在宅子里。赵澈既知道我要取他的性命,为何独独留下李锦然一人在宅子里?你可知那夜最先进去的人是我,倘若是赵翰,李锦然早就没了性命!赵澈不过也在赌,他赌我喜欢李锦然,必不会舍得让她死!可现在呢,我将李锦然的命救了下来,她却对我视而不见,为什么?因为她在怨我要除掉赵澈。可她为什么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要除掉赵澈。若不是她自从赵澈出现,便一次次地向他靠近,我怎会将大好的时光浪费在除掉一个病秧子的身上。哈哈,我为了她未来的命运操碎了心,可她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愿跟我多说。”
赵灏平日从未与张蔚然说这番话,张蔚然只道是赵灏对李锦然的几分疼爱是看在他的分上,如今才知赵灏原来怀的是这份心思,不禁有几分动容,便道:“锦然只是一时看不清,可谁对她真的好,时间久了她自然能分辨的清楚。”
赵灏叹了口气:“也罢,我不与她计较便是,只是有一事,不知与你当说不当说。”
张蔚然这时已不在因李锦然的事怪罪赵灏,于是点了点头。
赵灏道:“只怕我们要提前动手了。”
张蔚然疑问道:“你所指何事?”
赵灏示意张蔚然坐了下来,又亲自给他斟满一杯茶,才将李锦然方才遇刺一事详细说了出来,又将那丫鬟手中的小刀递给张蔚然看。张蔚然仔细看过后面露忧心之色。这刀材质上乘,做工精细,刀柄处刻有镂空大蟒纹案。他并不陌生,在与赵漳暗地交锋时,曾见过他的人佩带此种刀具。如此说来,李锦然在赵灏府上,也并不安全了。
“太子手上可是有十万精兵,要动他并不容易。”张蔚然虽有心动手,却也知自己这边兵马不足,倘若兵戈相见,得不到便宜不说还会功亏一篑。
赵灏将李锦然曾给他的地图又拿给张蔚然看,地图上清晰地标注出赵漳的势力范围。张蔚然两眼闪着精光,倘若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与赵漳斗上一斗,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张蔚然将地图细细地看了几遍,待牢牢记住在脑海里以后,才还给了赵灏。
赵灏心中已有计策,此刻见张蔚然自信满满,便将心中的计划托盘而出。张蔚然听后连连称赞。他原先只想到以自己的长处夺赵漳的短处,却没想到自己的人可以乔装成赵翰的兵马与赵漳斗上一斗,倘若赢了便是将来的天下,倘若输了……还有赵翰做一个替死鬼!这主意实在好得很。
张蔚然站了起来,以茶代酒,与赵灏碰杯,笑道:“此计妙哉!”
赵灏端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爽朗笑道:“需与你相得益彰,方才有胜算的可能。”张蔚然自然知道他此番话之意,正欲开口表明自己决心,却听他又道:“若是我赢了天下,我便让她做我的皇后,三千宠爱,都给她一人。”
张蔚然欲要饮茶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从古至今的帝王,他找不出任何一位能独宠皇后一生的人。可他与赵灏合作甚久,自是分辨得出他的真假之意。但见此时他满面认真、眼里露出少见的温柔,张蔚然便信他所言之意不假。想那李锦然前半生命运不济,在李府不得疼爱,倘若有了赵灏这道坚强的堡垒,也许她的后半生真能幸福快乐。张蔚然坚定地看向赵灏,坚毅地说道:“不破此战终不还!”
赵灏哈哈大笑,将腰间虎符取了下来,说道:“从此刻起,三万暗卫任凭你差遣,希望你速去速回!”
张蔚然接过虎符双手颤抖不已,他知赵灏身边暗卫武艺精湛、又忠心耿耿。若是他带离了暗卫,那赵灏的身边便少了强有力的保护。赵漳如今又在长阳,那只狐狸一旦现他离了长阳,若是对赵灏下手……
赵灏似是看出他的顾虑,笑道:“凭他还不能奈我何,你且放心去吧!”
张蔚然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走出别院时,却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对他说道:“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回来。锦然她……”
“我在她在。”赵灏信誓旦旦地说道。
张蔚然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待张蔚然慢慢远去,赵灏仰天叹了一声。他本不欲这样急切地对张蔚然表露心迹,在他的计划里,本应拿下整个江山登上皇位后,再将李锦然纳入后宫。可现在却出现了赵澈,赵澈比他温柔、又救过她的命,李锦然待他与自己简直如天壤之别。他闭上眼睛,想起那夜他抱着李锦然急匆匆地赶回府上时,她的嘴里反复呢喃着的那几个字,颠来倒去不过是:三爷你不要有事。他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扔在地上。站在不远处的丫鬟听见茶杯碎裂的声音,吓得通通跪在了地上。
赵灏见之,更觉烦躁不已,挥了挥手让丫鬟都散了去。想起李锦然脸上的刀伤,还是起身从住处拿了上等金疮药,往李锦然的屋里走去。
途经回廊时,忽地想起他曾听张蔚然提及她喜欢吃蜜饯,便又亲自去保安街有名的蜜饯铺子买了蜜饯回来。这来回一耽搁,便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
再回府上时,已到了用膳的时辰。想到她此刻定是不能下床,便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了清淡小粥,待粥稍稍凉却下来,便放进食盒向李锦然暂住的房子走去。然才走到和苑,便见李锦然披着浅粉缎子毛披肩站在水塘边上,静静地看着池中开的旺盛的荷花。明明此刻炎炎夏日,她却犹如在过着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