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吃饭了。”
空气清新的京城二环中的某一点上,一片如茵的绿草地静静守护着一座新中式风格的别墅。
别墅乍一看并不显眼,而是很好地和身后优美宁静的环境融为一体。但细看之下,其中隐藏着的雍容华贵细节便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飞檐翼角、斗拱彩画,既保留了原有的中国古代建筑的精华部分,又添加了一系列现代元素,让整座别墅显得沉静却不失一丝俏皮。
此时这间精美中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别墅的主房间里,一个略显苍老有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夫人,老爷交代过今晚在外面吃,所以您现在用晚饭就可以了。”
斯蒂芬虽然嘴上彬彬有礼,一身的管家服也是一丝不苟,但他实际上根本没听夫人的意见,而是直接挥了挥手,让身后准备好晚饭的佣人们把晚饭一道一道端上来。
一道蒸得软烂的鲈鱼,炖了一整天的一盅燕窝羹,散发着香味的芋头汤,一味调制的刚刚好的樱桃奶点,装在精致的餐具里,一道接着一道摆上了价值不菲的红香木餐桌上。
柔和的光芒从简约的中式吊灯上直射下来,让一桌子菜肴看上去更像是应该收进展览柜的艺术品。
但是……
“斯蒂芬,这饭我没法吃。”已近中年的妇人把饭碗一推,抬头反抗道。她脸上虽然仍然能捕捉到美丽的痕迹,但眼角的细纹和松弛的皮肤却让人们不难猜出她实际的年龄。
“这是老爷交代的,每次他在外面吃,晚饭就会按照吩咐做出来。”斯蒂芬挺直腰板,故意咬重“每次”这个词语,然后无所畏惧地和秦欣对视。
以前邢立芊还在世的时候,平日里总是和蓝起一同进出各大场所,一起用饭,但自从她怀孕之后,蓝起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就让她留在家里吃饭,同时提前交代好斯蒂芬菜谱。
后来即便他出轨,常常留在外面和秦欣一起吃晚饭,但这道专门为邢立芊定制的菜谱却一直传了下来。
如今邢立芊早就已经辞世多年,斯蒂芬又搬出当年的菜谱,咬重“每次”这个词,一方面是在提醒秦欣永远也无法取代她在蓝起心里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是在向她的威严发出挑战。
连一个老管家都不把秦欣放在眼里,其他人呢?
斯蒂芬身后围了一圈的佣人,但没有一个摆出了恭敬的姿态,甚至有几个还干脆掏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一声又一声的提示音传进耳朵,秦欣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手上的餐具拿起又放下。毕竟是秦家的小姐,秦欣也是一个挑食的人:她忍受不了任何鱼的味道,芋头汤更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菜肴,为了保持身材,她从来不碰任何甜食,这样看来,似乎只有那盅燕窝是她今晚的最佳选择。
燕窝营养又美味,看来蓝起并没有对秦欣“赶尽杀绝”,还是留了一丝情面的。
“这饭我没法吃。”秦欣把餐具一扔,随意解下脖子上的餐巾就起身要离开。
炖上整整一天的红枣冰糖燕窝是邢立芊的最爱,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斯蒂芬脸上没有一丝面对秦欣怒火的害怕:“随便您。”
他挥了挥手,佣人们听话地把一道道菜肴原封不动地撤了回去。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今天也要休息了。”斯蒂芬眼皮都懒得抬,转头就要走。
“等等!”
秦欣几步走到斯蒂芬面前,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手机给我,我要给蓝起打电话。”没错,在蓝家她连基本的通讯能力都没有。
斯蒂芬抬手紧了紧领口,理所当然地拒绝:“不好意思,老爷交待过,晚上他不接电话。”
嘴角一勾,又加上一句:“夫人从来不打扰老爷的。”
蓝起,你别欺人太甚!
秦欣气冲冲地看着斯蒂芬迈着苍老的步伐离开,眼神简直要喷出火,双手重重地握成拳,咒骂道:“蓝起,别以为我怕你,欺人太甚了!”
她死死的盯着已经修好后重新挂在墙上的画像:画像上的邢立芊仍然有着动人的容貌,迷人的微笑,而她已经到了年老色衰,人老珠黄的地步。
邢立芊,我真是小看你了,看来这一战,还是你赢了!
当初她依赖自己的美貌和床上的技巧成功地引得蓝起出轨,沉浸在*中不能自拔。但欠下的总是要还,现在似乎是报应来了,在她容貌不再的时候,路轻出现了。
她有着不输自己当年的美好和身材,更重要的是,她还有着多年的商场经验,这不仅使她在床上能和蓝起“愉快的交流”,即便是在床下,她也能轻易笼络蓝起的心。
蓝起似乎也很清楚这点,并且多年无处发泄,他心里的愧疚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每当秦欣站在面前,他心里的愧疚感就会继续一刻不停的累加。
久而久之,秦欣非但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地位,反而成了蓝起眼里一根戳到痛处的刺。
但路轻不同,在蓝起眼里,路轻有美貌才华不说,更重要的是,她能成为他对抗秦欣的强有力的工具,每一次的释放之后,他心里的愧疚感就会跟着减少一些,再重新面对家里邢立芊的画像也有了一些勇气。
男人一旦出轨,是不可能回头的。但即便他无法回头,却要向邢立芊的在天之灵表示,她永远是他心里唯一的妻子。
希尔顿顶层的特殊VIP房间里,一对男女刚刚经过一番彻底痛快的释放,两人正在柔软舒适的大洋床上相拥而眠。
刺耳的手机声音把男人吵醒,他不耐烦地拿过手机,随手挂断电话后又干脆关了机,这才一个翻身重新回到充满了女儿香的床上。
女人嗔怒道,声音里带着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娇媚:“刚才是谁啊?”
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入蓝起的耳朵,与其说是嗔怒,倒不如说是挑逗。他轻柔地揽过身旁的路轻,耳语道:“没谁,只有你跟我。”
路轻满意地笑了笑,黑夜里越发魅惑。
“起,你想不想?”
蓝起心里腾地升起了一团火,急不可耐地再次把女人压在身下,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想,我当然想。”
两人重新开始新一轮的*。
“啪!”
另一边,一部手机“奋不顾身”地撞上坚硬的墙壁,跌落在地后又被狠狠地踩了几脚,最后终于碎的不像样子。
“哼!”
秦欣穿着八寸的恨天高,把手机踩了个粉碎也尤不解气,干脆搬了椅子在画像下,脱掉鞋子爬了上去,把刚刚修复好的画像取了下来。
“啪!”
画像被重重地丢在地上,玻璃片碎了一地,有些割破了裱在里面的画像。
“蓝起,你别以为我是吃素的!”
秦欣一声接着一声地咒骂,很快把斯蒂芬和佣人们吸引了过来。
看着他们脸上阴沉的脸色,秦欣心里闪过一丝快意……怎么样,想要挑战女主人的权威,也是得看看主人到底是虎还是病猫!既然惹了事,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得意地撇了撇嘴,秦欣小心地从椅子上退了下来。
怎么样?
双臂环胸,秦欣高傲地撇过一圈佣人。其实她原本可以反应更激烈一些,更严重一些,但是……
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闪过一个沉默倔强的身影。
为了蓝风,她还不愿意和蓝起彻底撕破脸。
“你……”你们还不过来认错?
可刚刚一个字说出口,斯蒂芬突然面色一沉,严词厉色说:“弄坏了夫人的画像,各位不用打扫,等着老爷回来决定。”
说完带着佣人们拂袖而去,留给秦欣一张错愕的表情。
她彻底傻眼了……斯蒂芬虽然心里一直不服气,但至少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反抗她啊!
被嫉妒和怒火蒙住了双眼的女人很难想明白,人都是看脸色行事。原先表面上的恭敬,是因为蓝起并没有对她彻底厌恶,但现在他留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对秦欣的厌烦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了。
连佣人们都看了个明白,更别说老练的老管家斯蒂芬。更何况,他早收到路安的指令,让他在家隔应激怒秦欣,秦欣越是沉不住气,他们的计划越是能早一天达成。
秦欣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身子,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地的玻璃渣子。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回荡在客厅。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但是玻璃渣子碎了一地,还没穿上高根鞋的她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她愤恨地看着满地狼藉,看着躺在狼藉中央的“眼中钉”。
她是秦家的千金,也曾经是蓝起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却要独自一人在这间客厅里流血。
她不过是在一个男人最需要的时候满足了他的需要,她不过是为了秦家的一切,为了她的孩子努力地奋斗,她胜利了,她成了蓝家的女主人,她嫁给了蓝层……有什么错吗?
轻轻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吃力地蜷起身子,秦欣艰难地把脚上的玻璃渣一点一点拔出来。
时不时一声疼痛的抽气声响过,来不及拿镊子,又加上手生,才从脚上拔下的玻璃渣又扎进了自己娇嫩的手上。
没关系……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蓝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秦欣不停地这样平息着自己的怒火和怨恨。
曾经风光无限的她,终于也陷入了邢立芊为了蓝层咬牙坚持下去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邢立芊是蓝起眼里的正牌妻子,而她秦欣永远是个上位的小三。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有脚步声从远至今的传来,秦欣抬头一看,立刻大喜过望:“风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蓝风远远地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再回应。
他的心情并不好。
在蓝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要的就是一整个蓝家。蓝层一走,他多年的努力终于见了效果,蓝起开始交给他一些简单的事务。但……沙发上的女人,他的母亲,竟然连蓝起的心都抓不住,还整日给自己找麻烦,给蓝起添堵,让人厌恶!
而路轻……
蓝风念叨着这个名字,对她的了解再清楚不过:路安的姐姐,商业女强人,凭着一己之力就打下了路家的全部江山。
但有一点,她十分宠爱自己的弟弟。
所以路青突然成为蓝起的情人,他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
至于路安……他是蓝层最铁的哥们,要想蓝层在美国永远也翻不了身,路安就一定要跟着处理掉才行。
“风儿!”沙发上的秦欣高声惊呼,要不是脚上还有玻璃渣没清理干净,估计她会直接冲到这个儿子面前。
蓝风显然镇定很多,眉头一皱,问道,“妈,这是怎么回事?”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一看地上破损的画像,顿时全部明白了。
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你又把邢立芊的画像给毁了?”
秦欣没注意蓝风的脸色,眼圈一红,红唇微动,抱怨道:“你知道?刚才那个女人的走狗们公然对抗我,还把邢立芊的晚饭菜谱直接搬了上来!你知道妈妈根本受不了红烧鱼的那个腥味……”
“就为了不吃鱼,你就把邢立芊的画像给毁了?!”
蓝风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路轻,这下好,家里的女人直接给自己彻底断了后路!
这下别说是重新赢回蓝起的心,他不把秦欣赶出去就是大发慈悲了!
猛地一把把秦欣推到在沙发上,蓝风的怒火脱口而出:“你是脑子坏了还是怎么的?几十年都白活了?当初为了上位能忍耐,现在连个鱼都吃不了了?!”
秦欣心里凉了半截,原来在儿子心里,自己也不过是个上位的第三者吗?
原本的眼泪被硬生生逼了回去,秦欣忍着脚底传来的疼痛对着蓝风强颜欢笑:“我不小心……”
“不小心?你一个不小心,我们可能都得净身出户你懂不懂!”
蓝风还在咄咄逼人地训斥。秦欣在他面前垂下了头。他此时的样子不像是秦欣的儿子,反而更像她的大爷。
“呵呵~”骂够了后,蓝风勾唇浅笑,总算是关心了一句,“脚还好吗?”
秦欣欣喜地抬头看他,摇头道,“没,妈没事儿的。你放心。”
“没事儿就把这打扫一下。我累了,先上去休息。”蓝风对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秦欣忍着脚上的疼痛,开始慢慢清理打扫自己闯下的祸。从小到大蓝风都是一个冷淡的人,秦家的人都说他是一个生性凉薄的孩子,势力又虚伪。但她知道,对于一个私生子来讲,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蓝风很努力,才会有他们母子两的今天。他就算再生性凉薄,那也是她的孩子。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希望。
……
刘子欣是一个很节俭的女人。她和金房里其他女人不一样,不舍得买名牌包包,高档化妆品。在*工作的女人都有一个特点,很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第一是因为她们来钱快,赚钱容易,对钱没什么概念;第二是因为她们所有的本钱都在自己身上,必须好好包装自己的外在条件,以此卖出更好更高的价格。
可刘子欣不是。
盛清风和她同居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刘子欣其实对奢侈品没有什么*。甚至都不是很了解,他送了很多东西给她,一些精致小巧又昂贵的东西。比如法国一个著名奢侈品牌的发夹,盛清风后来发现,她竟然用那个六位数的小发夹去夹食品包装袋。
他当时看到的时候愣了好久。
再比如他送了一条定制的发带给她,那个牌子在金房里稍微有点见识的女人都知道它价格不菲,可他送刘子欣后,她从来就没系过,后来也是他发现的,刘子欣竟然用那条全球独一无二的昂贵发带去绑了窗帘。
有时候,刘子欣这个女人让他哭笑不得。可他不由得怀疑,当初刘子欣进金房是为了什么。
盛清风观察过,刘子欣的衣服都是便宜货,而且她从来不用太贵的东西。那么,她的钱呢?如果按照她的节俭程度来看,她应该会有很多存款了。
可是,他调查过,刘子欣开户的存折和银行卡里,竟然只有不到两千块的余额。
和刘子欣相处的这段时间,除了上床,还是有一般的平时生活。他们两人一起吃过饭,盛清风发现,刘子欣还不挑食,也不嘴馋。从来没见她吃过什么零食,就连水果如果不是仆人送过去,她也不会碰一口。
整天,除了看书,也不干其它的事。
有时候,盛清风觉得那根本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女人。可……为什么会去做婊子呢?又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势力……和爱慕虚荣?
用完晚餐后,刘子欣陪着盛清风坐在客厅看戏曲台。刘子欣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投其所好,在这一点上曾经刘子欣和许锦程在金房包厢里的聊天中盛清风就看出来了。
所以,在他的意料之中,刘子欣对戏曲也很有见解。甚至还能哼几首,水平也不差。陪着他看都是津津有味的。
直到今天,戏曲台正放着一出京剧,刘子欣从头到尾都了解,一直坐在他身边喋喋不休。从她讲的内容来看,都已经超出了为了他临时抱佛脚去学习戏曲的水平。
当盛清风转过头,略感诧异地看着她时,刘子欣笑了笑,回,“你别忘了,我想当演员呐。戏曲呢和唱歌演戏都有共通点,了解一些对我以后有帮助,你说是吧?”
盛清风抬抬眸,她说得也是。然后转头,两人又继续观赏着戏曲。盛清风每晚都有喝点酒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倒酒的时候多倒了一杯刘子欣的,递给她,她笑眯眯地接过。
刘子欣从来不会拒绝他,任何时候任何事。她是一个相当有职业道德又非常敬业的婊子。他突然想试试刘子欣的底线在哪儿,于是一杯接着一杯给她倒酒,自己的酒却一直没有动。
刘子欣喝着喝着就察觉出了不妥,在金房的时候因为她运气好,没多久就钓到了许锦程这个凯子,每晚都包下她,她在金房是没受过太多苦,喝过太多酒的。
“清风,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来说你……如果没说对,我喝,说对了……你喝。怎么样?”不能直接拒绝,可她又不能再继续这样无节制地喝,于是变着花样的婉拒着。
盛清风笑了笑,点头。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她似乎对自己的观察理解力很有信心。
刘子欣把酒杯放下,看了看他,眨着眼,说第一条猜想,“你呢……曾经,一定有一段非常难忘的爱情。你也爱过一个女人,很爱很爱那种。”
盛清风愣了愣,脸上表情僵硬。片刻后,拿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说对了。
刘子欣敛眸,浅浅一笑。不是她厉害,因为像盛清风这个年纪,再加上他的性格,有过这样一段感情很好猜的。
等到盛清风把酒喝完,她又接着倒了第二杯,说第二个猜想,“你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她能看出盛清风对戏曲的念念不忘,“有句话说得好,失去的梦想,和失去的女人一样。可能永远得不到,却不能将其忘掉。我猜……这个女人,还和你的梦想有关。”
盛清风垂眸,唇角勾起一丝苦苦的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刘子欣继续给他倒酒,脸上是平静地笑。不是她厉害,这也很好猜。在盛清风火的时候他的私生活已经很乱了,很明显,那段爱情的发生是在他的青葱岁月。而男人最初的梦想,往往都和一个女人有关。
“还有……颜王。”把第三杯酒递给他,“你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只不过,你用冰冷把你的温柔包裹了。”还没完,她继续说,“我猜,你或许从来就没听过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你觉得你是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盛清风抬眸,看着眼前笑得天真纯洁的女人。此时的她卸了妆,穿着家中的睡衣,而睡衣不性感,很可爱。显得她像一个未成年。
接过刘子欣手中的酒,他认输。
刘子欣看着他把酒喝完,满意地笑着。
不是她厉害,她只不过在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