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非林箭澜刻意隐瞒,而是从昨天处罚了林芙蓉到现在,林箭澜都还处于一种很愕然和难以接受的状态,一朝一夕间,让他突然发觉,多年来和善温婉,知书达礼的女儿,原来是这种蛇蝎心肠,歹毒腌臜的性子,换做是谁,也无法一时接受。而且,这一晚,林箭澜都在反思回想,关于杜柳清的一切,使他更是心烦意乱,难免无暇去顾及到孟氏。
“老夫人教训得是,都是儿子的不对。您切莫动怒伤了身子,儿子将一切同你道来就是。”林箭澜诚惶诚恐,知晓孟氏的怒气从何而来。
见林箭澜有要在此时说下去的意思,杜柳清忙阻拦道:“老夫人,老爷,芙儿犯了错事,去家庙反思己过也是合情合理,怨不得旁人。若因此事让老夫人和老爷生了间隙,那芙儿岂非罪加一等。有错必罚,芙儿得老夫人厚爱垂怜,已是心存感恩,万不敢再求老夫人和老爷宽恕。此去陵城路途遥远,若再耽搁,怕是今日内难以到达。请准许让芙蓉先行动身。”
杜柳清知道,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对于林芙蓉一事,便是说多错多,只得设计让林芙蓉先动身,其余的事,再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再怎样也不会比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更糟糕。
孟氏看出了杜柳清的顾虑,听了杜柳清的话更是觉得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顿时便觉得不能意气用事,得三思后行。
“你自己如何说!”孟氏还是对着林芙蓉道。如果林芙蓉觉得有委屈,不甘受此重罚,孟氏自然不会稀里糊涂让自己的孙女受委屈。但如果到了这地步,林芙蓉自己都不敢说什么,那孟氏也无话可说了。
林芙蓉知道杜柳清的用意,听着孟氏的问话,眼泪止不住簌簌的掉,很想哭诉,但杜柳清的神色让她只能忍气吞声。
“芙儿该死,芙儿悔不当初,甘愿受罚,到家庙定会静思己过,改过自新,不再惹父亲发怒,祖母忧心。”林芙蓉深深的头磕地面,言语悲切动容。让林箭澜止不住有一刻的心软,却又生生的按纳下了:慈父多败儿,只希望芙儿真的能意识到错误,一辈子记住这次处罚,思过之后,能够真心悔改。
孟氏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在林芙蓉上了马车之后,对林箭澜说:“多派几个护卫暗中保护着,毕竟路途遥远……”
林箭澜自是安排了,杜柳清也安排了。
林傲梅自始至终都跪着没有起身,对林芙蓉的离去,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任何低落或者兴奋的情绪起伏。
只有林傲梅自己清楚,她为何跪着——
从上次祖母晕厥,她就已经暗暗发誓,此生无论利用算计谁,也决不对祖母使半分坏心眼。
可她,终究还是自私的。祖母越是心慈宽厚,她便越是痛恨这样的自己。
众人目送林芙蓉的马车渐渐远去,林箭澜才看到林傲梅一直远远的跪着,忙上前扶她起身,边道:“你这丫头,怎么一直跪着……”
言语未完便顿了一顿,只见林傲梅满脸愧色,眸含水色。
“怎么了,你大姐是我处罚的,同你无关,你不必这般。”林箭澜吃了一惊,下意识以为林傲梅是因为林芙蓉的离去心生愧疚自责。
孟氏也看到了林傲梅长睫带泪的模样,不由想起刚刚怒气冲冲有些迁怒了她,这孩子纯良,怕是因此引得她越发自责了,心疼道:“傻丫头,你哭什么了,祖母刚刚并非责怪你的意思,是祖母老了,说话没个轻重,你别哭阿……”
林傲梅强忍着没有掉泪,但就是这欲泣未泣的模样,让人觉得越发怜惜,不忍说半句重话。
“走,随祖母回去洗把脸,你们也都随我回常青院,把事情都同我说清楚了再谈。”孟氏牵着林傲梅,施施然走了。除了对林傲梅,怕是对林箭澜和杜柳清都还存有几分恼意。
杜柳清知道,若是让林箭澜跟孟氏说,他定然说得毫无保留,所以一到常青院,她就先请了罪,三分悔悟,三分自责,三分泣涕的将事情说给了孟氏听。话中不免是满满的悔不当初。
孟氏满脸不可置信,随即问林箭澜道:“一个歹徒的话,你怎么就确定可信了?”
这也正是杜柳清猜不透的地方,这事本来除了武楷这个人,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林箭澜太过于相信武楷的话,才导致她们无所辩解,无计可施。
昨天在书房,林箭澜并没有特意解释。因为真的就是真的。但孟氏既问了,林箭澜定然是要说的。
从武楷越狱,再到后头环环相扣的设计,都是为了诓武楷招供的手段罢了。这样一来,为何林箭澜会这般确信武楷供词的真实性,便顿时了然。
孟氏只觉此计甚是刁钻,不像林箭澜惯用的手段。杜柳清也是如此想,却也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完了、完了、如果是这样,那她和芙儿昨天所做的一切,在林箭澜看来,又该怎么想她?
芙儿犯了大错,为自保构陷林傲梅不说,她在这里面,却是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是事先便知情且盲目维护的败女慈母,还是事后为了亲女诬陷继女的恶毒二娘?无论是哪个,怕是现在林箭澜对她,都已经有了难以言说的芥蒂。
虽然林箭澜没有说,此计是林傲梅的手笔。但若此时还猜不出,也就不是杜柳清了。原来从这事爆发起,林傲梅就已稳坐钓鱼台,而她们就像网中之鱼一般,傻傻的乱扑腾,越发搞得自己遍体鳞伤。
杜柳清恨阿——这已经是她第几次被林傲梅打得毫无还手招架之力了……
“你暂且退下吧,回秾华院去。别忘了你是双身子的人,安心将养着,别再闹什么幺蛾子了。”见杜柳清浑浑噩噩的模样,孟氏不冷不热的道。
若非念及杜柳清还怀着身孕,孟氏也必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语气。在孟氏看来,林芙蓉的一切腌臜心思,都是来源于杜柳清上梁不正,不然,林芙蓉小小年龄,哪学来的这般歹毒。
杜柳清此时心如刀割,若是以往,孟氏这般言语,林箭澜必是会出言维护的。而现在却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唯唯诺诺的起了身告退,出了门,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杜柳清勉强撑着表面的最后一丝淡然,款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