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定后恼羞成怒地起脚踢来,她唇角带血,脸色苍白,眼也不眨全无惧色地直直盯着对方。那人一愣,随即恶狠狠抽出腰中挎刀高举过头就要劈下,就在这时,只听得“咻”的一声,一道黑影自那人颈中穿透,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已倒地毙命。黑影去势不消,直直擦过另一个衙役的肩膀才“铎”的一声定在地上。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伤人的原来是只白羽箭。
那个受伤的衙役倒在地上惨叫连连。其余人都呆怔在原地,还没醒过神来,羽箭射来的方向已经奔出一队人马,卷起漫天烟尘。乌盔黑甲,铁骑银枪,烟尘未散,凛冽沉敛的杀气已将众人笼罩其中。
众衙役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抖成一片。
当先一骑黑马直奔李小然面前,马还未站定骑士已飞身下马,一把将呆愣住的李小然扶住。被碰到伤口,李小然疼得五官都聚在一起,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深潭般的眼睛里骤然阴云密布,肃杀的气焰铺天盖地。
“何人下的手?”低沉的声音冰寒彻骨。言毕,利刃一样的眼掠向早已魂飞魄散的几个衙役。立刻有骑士纵马出队,顷刻间又有两个衙役惨叫出声,双腿已被马踏断。
“小山子……”李小然回转神来,忍疼将小虎递出去,想要起来,身子一轻却已被他连人带虎抱起。
“哎呀——!痛痛痛痛痛……”她连声惨呼,之前的强悍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他身体一僵,复又将她放下,转身下令:“将本地县令给我找来!”
两名骑士应声出列,纵马飞驰而去。
这时一名骑士抱了紧闭双眼的小山子过来。已经苏醒的张大娘也在另一名骑士的帮助下将张大爷松了铁链。
“孩子怎么样?”李小然急急问。
那名骑士在小山子身上推拿几下,很快,小山子苏醒过来,面色发绿呼吸短急,嘴瘪着想哭却硬生生憋着没哭出来,一双因为瘦弱看来更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张大娘扶了张大爷接过小山子,双双跪下,老泪纵横。
“大爷大娘,快起来!”李小然忙说,伸手想扶,却疼得倒抽冷气。
“起来吧。”来人冷声说,示意属下将二老带开,接过属下递来的瓷瓶,倒了颗药丸塞给她。药丸一入口,直觉清凉入内腑,胸口的郁闷随即缓解了许多。
“你是谁?”她抬头问他。他冷哼一声,转头不理。
一个小时左右,离开的两骑飞驰而至,骑士身后多了一人,服饰华丽,又白又胖,像个布袋一样趴在马背上,此时又被马上骑士提了领口扔下马来。
几名衙役一见这胖子,立刻哭喊着“大人救命”,想要奔过去,立刻被两骑阻断去路。
两名骑士领了人过来复命。
他抬手接过随从递来的书册,简略翻看后,转向那锦衣胖子,问道:“你是县令?治下不严、鱼肉百姓,该当何罪?”
锦衣胖子本来正在家中和姬妾喝酒享乐,突然被那骑士纵马进屋将他提上马带到这里,早已吓得没了平日作威作福的气焰,此刻认出周围都是军人战马,又见到自己手下一死三伤,更是恐惧万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他冷冷一哼。身边一名骑士身影一晃,明晃晃的宝剑已经架在锦衣胖子颈中,带出一条血痕。锦衣胖子一痛之下急出几分胆气,结结巴巴地喊道:“我我我……我是朝廷命官,我、我是太原知府的侄儿!你们……”
“好一个朝廷命官,好一个知府的侄儿。”他不怒反笑,语调森冷逼人,抬手将书册扔到锦衣胖子脸上,“好得很,好得很。如今水患肆虐、盗贼四起,你不为朝廷分忧,却贪赃枉法、欺凌百姓,我大明多几个你这般的朝廷命官,才是好福气了。巧得很,我正要去拜访太原知府,这就顺便带个见面礼给他罢。”说着,微一侧头,那骑士手起剑落,那锦衣胖子已经身首异处。
那骑士收剑上前朝烂泥一般趴在地上的几个衙役扔下一块令牌:“把人头送太原府。县衙里主薄代职,你等听候发落。”
李小然完全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从小到大虽然在电影电视上看了许许多多更加血腥的场面,现在面对面真真切切地看着两个人死去,鼻中还充斥这新鲜的血腥味,已经吓得失魂落魄。当他回身再次将她抱起时,她本能地叫了出来,挣扎抗拒。
看到她眼中的恐惧,他微微一皱眉,将她点晕揽上马背勒马上路,在一众骑士拥簇下转眼绝尘而去。
许久,烟尘散尽,几个衙役慢慢醒过神来,捡了地上的令牌,互相搀扶着抛下同伴尸体仓皇离开。
再隔了一会儿,张大爷张大娘带着小山子,背了简单的包袱,一把火烧了小屋,便朝着山林里逃去。
马不停蹄一路奔驰,大概几个小时之后,随着星星点点的篝火渐渐清晰,一处营地出现在前方。远远旌旗招展,帐影幢幢。一支骑兵举了火炬奔出列在路旁相迎,与返回的骑兵会合后列队回营。随着一声震天呼喊:“恭迎皇太孙”,火光中,眼前已黑压压不知跪了多少人。
早已醒转的李小然因为眼前的一切震动莫名,转头望着自己身后的人——那张年轻坚毅的脸、那双深沉如潭的眼睛、那修罗一般的心肠和夺人性命的果决……
她到底遇上什么人了?
大明……皇太孙……隐隐地,汇聚了脑中断断续续的历史片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她哑声问。
他不答,微微低头,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她惶然低头不敢迎视。
他竟然朗声一笑,抱着她跳下马。
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抓紧他的前襟。
“传薛太医。”他径直朝着正中的营帐走去。几个侍卫紧跟身后守在帐外。到了帐中,他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顺手将小虎提起。小虎扭头就是一口,四脚齐上。他也不恼,将小虎放回榻上转身走出帐外。
薛太医是个长着两撇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穿着很眼熟的官袍,身后带着两个皮肤细腻、眉目清秀的少年进帐来。看样子都因为躺在李小然身边的小白虎吃了一惊。毕竟见惯大场面,薛太医随即镇定下来,俯身给李小然检查伤势,然后开了一张笺递给一名少年,那少年立刻拿了笺急步出去。薛太医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瓷瓶,放在榻边,说:“姑娘内腑微创,服药调养十日即可,只是这身上的鞭伤须得小心照顾,否则必定留下疤痕。这是治外伤的良药,也有除疤养肤的功效,两个时辰涂抹一次。待回京之后,下官再配些过来。春合,去吩咐准备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