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侍女非同一般,岂可不经过她,任意处置?!怒气刚升上来,又被她压下去,她静了一会儿,忽然说:“扶我起来,我要梳头。”
绣枕垫在背后,她几乎靠不稳,浑身软绵绵的,像被抽了筋骨。原来,这就是夜醉,她自嘲地笑笑,看晴云捧来铜镜,摆放面前。
“不要这一个。”她蹙眉,不悦地道,“拿百花镜匣来。”
百花镜匣,是边疆部族的贡品,比一般铜镜更光鉴。匣内的百花雕饰精巧,每一株花树都可移动,甚至,连上面的每一朵花,都能任意拆下,随心组合。
镜匣放在面前,打开。
“殿下想梳什么发式?飞仙髻可好?”晴云问。
“好。”她随口应了声,注目镜匣。
镜光莹莹,照出她的脸,美丽而虚弱。她却没看这些,视线越过镜子,停在匣内的百花上。因为,那里藏着人所不知的暗记。
镜匣入贡时,她还年少,刚刚执掌暗部,正热衷于一切暗号、暗记、和暗语。她特意列出三十种不同的百花组合,每月依照顺序,命琉月天天更换。
刚开始,琉月或记错或遗忘,为难无数次,让她深以为乐。渐渐地,出错少了,遗忘少了,每个月的每一天,都弄得分毫不差。
她新鲜过了,也就淡了。可她没说停止,琉月便一直如此。数年来,这成了积习,一个只有她和琉月知道的积习。
如今的镜匣内,百花定在第九种组合,也就是说,琉月初九那天还在,但从初十开始,便不见了。她收回视线,随意地问:“琉月几时走的?”
“回殿下,是大前天。”晴云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被送走时,她人都虚了。”
大前天,是二十五。她从镜中看着晴云的脸,又问:“你瞧见了?”
“是。琉月姐姐心肠好,对我很照顾。我舍不得,就偷偷从远处望了下。”晴云小声说,好像很难过。
“看来,你的心肠也不坏。”她笑了。
飞仙髻已梳好,镜中人美得脱俗。晴云拈起一支簪子,赞叹:“殿下真美。”
她微微一笑,说:“这支簪不好,换那支八宝簪。”
八宝簪很华贵,中心嵌一粒大珍珠。晴云拈起来,往她的髻边戴。她忽然说:“慢着,这珍珠好像松了。你按一按,莫松脱下来。”
晴云缩回手,依言去按珍珠。果然能按下去,可就在按下的同时,一点银光飞出,没入晴云的胸前。
楚卿看着倒地的人,目光变得冰冷。
“你是谁?哪个派你来的?琉月呢?”她冷冷地问。
晴云吓坏了,脸上十分惊恐,只反复地说一句话:“殿下饶命,奴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沉吟着,正想如何套话,殿门却有人笑了。笑声那样熟悉,一个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越来越近。
“皇姐果然厉害,都已不会动了,还能反制别人。”
她抬起眼,喃喃道:“阿曜……”
楚煜含笑缓步,悠然走入。在经过地上的晴云时,他轻抬足尖,点在晴云咽喉上。
“说谎也不会,真是没用。”他轻叹。喀一声微响,晴云口中冒出一股血,再也不动了。而他微笑俯身,从尸体手中拿起八宝簪,来到床边。
“我小时候,就不如皇姐聪明。现在大了,仍不如呢。”他含着笑,轻声细语,将八宝簪插上她的发髻,随后坐在床边,和她一起看镜子,一如幼时撒娇的模样,“皇姐好美。能不能告诉阿曜,你怎会发觉这么快?”
菱花照影,映出他的面容。盈盈眉目间,竟有种阴戾的美,像极了他的母妃,那个因争宠而用巫蛊,终被处死的淑妃。
她看着镜中的他,忽然心底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