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明白,阿瑞在安慰他,用她一贯的方式,用他习惯的方法。她总是对他很好,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博雅,该我谢你才对。”她很感慨,叹道,“那么多故人中,只有你没变。”
他默然了。
“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人。”他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说,“还有长钦,他也没变。”
郑长钦。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朋友。所以他相信长钦,这个唯一的朋友。
可是,端阳不信。
“长钦不行。”她说。
“为什么?”
“他太亲近楚煜。我调查过,自从楚煜继位,长钦十分开心。他似乎将这个新主,视为总角之交。只要一有机会,就向别人炫耀。他太虚荣了,难托信任。”
张博雅叹气。
虚荣么?长钦是有一点。不过,长钦内心没变,这个他很确定。
“博雅,这事别告诉长钦。”她很严肃。
他点头:“我明白。”
这次贸然来此,他已经犯了错,以后,他会事事谨慎,绝不再犯错了!想到这,他立刻说:“阿瑞,我也该回去。为不惹人怀疑,我最近不会来了。”
“好,你多小心。”
张博雅走了。
楚卿也离开藏室,一出门,看见宇文初。
她忍不住质问:“佚王殿下,你不相信博雅,这我可以理解。但你并没证据,何必总针对他?佚王殿下,你一向的风度呢?”
风度么……
他一挑眉,笑了:“风太大,度没了。”
呿!
她嗤了声,转身就走。
不料,他忽然问:“公主殿下,你一向的标准呢?”
标准?
她又回过头:“什么标准?”
“待人的标准。”他看着她,正色说,“公主待人,标准不一。”
这话从何说起?
她不由皱眉,问:“怎么不一了?”
“公主执掌暗部,想必治下严格。对于肆意妄为者,想必不会纵容。公主殿下,我说得对么?”
“当然。”
“对于明知故犯者呢?”
“严惩不贷。”
“唉,公主太狠了。”他摇头大叹。
什么?!
她有些恼,不由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暗部不比其他,这点最当紧!佚王殿下,如何掌管暗部,我还不用你教训。”
“不敢教训,只是不值。”
“为谁不值?”
“为明知故犯被严惩者。”他又叹气,幽幽道,“别人犯了错,重者惩戒,轻者训示,总之十分严格。反观人家张学士,错处连连。频繁前来不说,且又来而无事。公主非但不惩,还好言安抚。这样大的差别,难道一个标准?”
又是张博雅。
他转了一大圈,还是有针对!但这一次,她无法反驳。
博雅确实有错。
可那又怎样?博雅不是暗部,只是一个文人!从没受过训练,从没做过险事,对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过分要求?!
博雅会不安,会紧张,这都很正常。
所以好言安抚,正为解决这个。如果声色俱厉,博雅会更紧张。
这叫因人制宜!
如此简单的道理,宇文初会不懂?他长于驭人,该更懂才对!
不过这些话,她一句也没说。
最终,她只说了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博雅如又犯错,我会一视同仁。”
宇文初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果然啊!
她真猜对了!
果然这样说,他就不会吵。似乎一事关博雅,道理便失效了。即使道理在她,他也绝不认可。他只会认为,她在有意偏袒。
简直说不通!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这人最近怎么了?
宫门内。
张博雅已回来,迎面看见郑长钦。
“长钦,你怎么还在?”他问。
郑长钦笑道:“今日该我当值。”
哦!对了!
张博雅这才想起,长钦也开始当值了。他们这些翰林学士,经常值宿禁中,以待陛下召唤。如今,长钦已晋身学士,自然也要当值。
“博雅,你自从开始校书,值宿很久了吧?”郑长钦问。
“不短了。”他说。
“陛下对你很好,对我们都很好。”郑长钦一笑,十分感慨,“陛下已登九五,却还没忘旧交。你我自幼伴读,一直陪伴陛下,有些儿时的趣事,陛下至今仍记。其实,人一朝为至尊,是很容易变的。但是,陛下仍旧没变,这太不容易。”
张博雅没应声。
没变么?
其实早已变了,只是别人不知!
人的改变不正如此?
每一丝,每一毫,都在悄悄中生发,除了自己,别个谁也不知。别的人一厢情愿,视其仍为心中人,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人已非旧样子。
长钦走在身边,还在不停说。
他不由难过。
自己唯一的朋友,正在认敌为友。难道,他只能袖手旁观?
端阳曾告诫,不要告诉长钦。
他不会违背端阳,但也不会漠视长钦。朋友陷入危险,他能坐视不管?长钦就在身边,还在感慨,还在称颂。
他忽然说:“长钦,陛下其实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