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几支簪钗,脂粉盒,还有……”话忽然停了,侍卫不敢说了。因为,陛下已站起来。
楚煜拂袖而起。
他的神色很不好,不但冰冷,而且愤怒。双眼微眯起,闪烁着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
侍卫吓坏了。
扑通!
侍卫腿一软,跪伏在地上:“臣该死,陛下恕罪,恕罪……”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侍卫不敢动,大气儿也不敢出。
一直跪伏了很久,也没听见降罪。冷汗顺着脸流下来,滴在地板上,汇了一小滩水。
可仍旧没动静。
侍卫终于忍不住,偷偷抬起眼。
没人!
对面已经空了。陛下不知何时走了,也不知走去何处。
宫院空寂。
楚煜独自走在夜风中。
他走得很快,越来越快。刚才侍卫的回报,让他怒不可遏。
姜檀找死!
空殿谁也不许进,这是他的严令。姜檀竟敢无视!竟又无视!
姜檀上一次的无视,他可以饶恕。但是这一次,他绝不饶恕!每个人都有底线,绝对不能触及。
如今,姜檀触了他的底线。
姜檀必须死!
空殿已在面前,楚煜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漆黑。
今夜月光暗昧,这里越发的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摸索着,也不敢走快。
可楚煜走得很快,而且,他根本没摸索。
他仿佛能看见,径直就走到案边,一伸手,已拿过烛台。他并不能夜视,所以,他并没有看见。
他只是知道。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处方位,他都清楚知道。就连地上有几块砖,是否有缝隙,他都一清二楚。
他熟悉这里,胜过任何地方。
嚓!
蜡烛点燃。
昏黄的光芒柔和,渐渐照亮周围,也照亮楚煜的脸。
他的神色也柔和下来,似乎被这烛光柔化,之前的那股乖戾,已经荡然无存。
此刻在他脸上,只有淡淡温暖,而在他的眼中,温暖就更深沉。
他看着案头的东西。
铜镜、木梳、簪钗、粉盒……案头的每一样东西,他都无比熟悉。
看见这些东西,就像看见过去,看见那段时光。
看见那段时光里,那一对姐弟。
他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一件件拿起,轻轻放在手心,用指尖擦拭。
擦过一件,又擦一件。
他擦得很小心,也很专心,仿佛这些东西有生命,怕弄疼了它们。
全部擦过一遍后,他终于露出笑。
干净了,很好。
这是皇姐的东西,不该有外人的痕迹。
他微微含笑,重新摆好每一件。
铜镜该在最前方,距案边五寸。木梳该在铜镜右,斜斜放着,距铜镜三寸。粉盒该在木梳左手,十寸外的地方。
还有那些簪钗……
这里每一件东西,都有该在的位置,不能变动,也不该变动。
它们只能在那里,也必须在那里。
因为,这是皇姐走之前,留下来的样子,是过往时光的见证,是他记忆的一部分。
这是他的记忆,不容半点篡改。
是的,他不容许。
他不许别人进来,因为,这里有他的回忆。而在他的回忆中,只有他与皇姐,没有任何外人。
如今,皇姐不在了,这里只有他。即使只有他,他也会守住这里。为了那段记忆,一直守住这里。
有时候他觉得,他成了两个人。
只有在外面的他,才是九五之尊,追逐权力,向往辉煌,为了憧憬的大业,不惜去做一切。
而在这里的他……
这里的他,只是阿曜。
仍是那个小阿曜。
他看着,想着,不知不觉坐下,像沉溺于回忆,一声不响,静静地出神。
风吹散云翳。
月光亮了,照入窗棂,照在他脸上。他浅浅地笑着,笑容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