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看向乌获手中。
那是一片布,边角上并不整齐,好像半幅裙摆,被人从衣服上撕下来。
“看看吧。”乌获递出说,“你母亲的字迹,你总该认识。”
姜檀接过来。
火光映出布上的字,一笔一划那么熟悉,果然是母亲的亲笔。
他看得很仔细。
字并不多,他却看了很久,翻来覆去看,简直已能倒背如流。
“还不信么?”乌获问。
姜檀没说话。
布还在他手上,轻轻薄薄的一片,此刻却重似千斤,压得他的手发颤,几乎已快拿不住了。
这是真的……真的。
这笔迹、这口吻、这言语、无一不透着母亲的气息。既熟悉,又有点陌生;既怀念,又不愿回忆。
他仿佛又看见母亲,正站在他的面前,用那种不容置辩的神情,向他下达指令。
是的,指令。
母亲给他的,永远是指令。
正如手上这个:
孩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合格了,已经完成我的遗愿,也已被部族接受。你能做到这些,我总算瞑目九泉。乌获是你的生父,以后一切行动,你都要听从于他,一如当年听从于我。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荣耀,不要让我失望。
这就是母亲。
永远那么冷硬,永远那么严厉。
他甚至不记得,母亲的怀抱是否有温度,因为自从记事起,他就没被抱过了。
他就是这样长大。
他经常忍不住想,对母亲而言,他到底算什么?
儿子?
是儿子,又不是儿子。
因为他之于母亲,并不是关爱的对象,更不是生命的寄托,也许,只是任务的延续,仅此而已。
如今任务还没完。
母亲不在了,任务却仍在,只不过,换了个下指令的人。
他忽然很想大笑。
他到底算什么?!一个工具么?一个人不拿了,就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哈!
看起来,他还真是个好用的工具!
他一松手。
手上的布飘落,落在火把旁。
他抬起眼,看着乌获:“当年的你们,你和我母亲,究竟在盘算什么?”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
他出生在郢宫,母亲却能在入宫之前,将手书留给乌获,这说明,母亲那时便已知道,她腹中有了乌获的孩子。
乌获也知道。
可是,母亲仍被献给郢主,而乌获也没有阻拦。
这是他们的计划么?
他在还未出生之时,就已经是一个棋子了么?!
他要亲耳听到。
乌获笑了笑:“孩子,你既已相信了,却仍不肯叫我一声爹爹?”
姜檀不做声。
“也罢,你是阿幻带大的,只知有母亲,不知有我这个父亲。你一时不愿叫,这也没什么。我们血脉相连,乃是不可抹杀的事实,叫不叫那一声,又有什么当紧。”乌获看着他,目光很温和,“我能有你这样的儿子,已经十分欣慰。”
姜檀一脸漠然。
乌获也不在意,轻轻一叹:“时间太快,一晃已这么多年。当年的阿幻,是全族最美的少女,而当年的我,还没当上族长。如果没有那场大战,也许,我们今天正很幸福,一家三口在一起,说不定,你都已娶妻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