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采萝,在几个人脸上看来看去,见她们都这样惊惧,便莫名道:“大家私下里都说些大逆不道的小话儿的,咱们一言片语的,不会闯大祸,以后不说了就行了。你们干嘛一个个的都这么难看的脸色?”
邹皇后低声道:“丹桂是在说,我们以往的怨怼之言,太后和圣人有可能都知道,都记着呢!”顿一顿,才用了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难怪那时候一下子就信了贤妃的话……”
前世,贤妃的孩子没保住,却赖在了自己的头上,自己百般辩解,明宗却死死认定就是自己心怀妒忌所以亲自动手推了贤妃,导致她寒冬掉下太液池……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寝殿里又哭又闹,咬牙切齿地发誓要让贤妃生不出这个孩子吧……可那时,自己真的只是图了个嘴上痛快而已啊……
丹桂打断了邹皇后的沉吟,正色道:“娘娘,请恕婢子不敬,您这清宁宫的风气,并不像个皇后殿,更像冷宫!”
一句话,连邹皇后在内,几个人都抬起了头,惊愕地看向丹桂!
丹桂看着邹皇后,目光深邃,唇角平直,脸上的表情竟有几分裘太后发威时的影子。邹皇后习惯性地先低头下去,片刻后才又恢复正常:“不妨直说。”
丹桂先屈膝行礼,然后走开几步,站到了三个陪嫁侍女和邹皇后的对面,甚至站远了些,道:“第一,娘娘,您和您的陪嫁侍女关系太好了,这种好,似乎是能够让您更习惯顺手,也更轻松随意;但,这种好,也从一起头就封住了一切想要投效的其他人的路。这种防卫、自闭、固步自封的状态,压根不是后宫天下之主的心胸,而更像是个被圈禁在某个房间的冷宫废妃。”
三个侍女都是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出浓重的疏离。
丹桂正在当着她们的面挑拨自己和小娘的关系!而且用的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丹桂却不以为意,甚至面对着同样蹙起眉头面色凝重的邹皇后,也同样无视之,继续说道:“第二,娘娘的心底里,视所有宫妃为仇雠,压根没有任何结好之心,不欣赏,不尊重,婢子大胆说一句:您其实是看不起全天下的女子。”包括裘太后和余姑姑。
邹皇后有种心思被窥破的感觉,面上微微泛起一丝羞怒的红晕。
丹桂在继续:“而后宫女子对这种事情最是敏感。您对她们不好,她们自然对您不好,公平合理。不过现在娘娘已经开始试着看到别人的好处,婢子由衷地高兴。但婢子觉得,实际上您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心境,只是为人折服,所以才油然而生尊重之心。”
邹皇后到目前为止,只肯尊重裘太后,只肯对余姑姑真心示好。
丹桂的话,听起来极难入耳,但绝对是苦口良药。邹皇后不傻,三个侍女也不傻,此刻,四个人都缓缓收起了异样情绪,认真地开始消化丹桂的话。
丹桂是余姑姑亲手调教的徒弟,何等眼色?见状,心里一松,面上却仍是一片冷然,接着说道:“第三,娘娘和几位姐妹的心态全然不对。这后宫是皇后娘娘的,娘娘想怎么样,就该怎么样。没能做到,必是因为娘娘最先拿自己当了外人。婢子知道这句话娘娘和姐妹们最不服。可请娘娘想想,面对三妃,您是不是拿自己当了外来的?面对太后,您是不是拿自己当了外来的?面对大唐皇宫如许事务财用,您是不是拿自己当了外来的?娘娘,太后是您的嫡亲婆婆,圣人是您一辈子的良人,而其他宫妃,不过是家里的下人,抛开外头朝堂上的事情不说,您做当家主母的话,就该接掌中馈,管束下人,上孝公婆、下和妯娌,您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几位姐妹是不是反而觉得自己是在拿别人的东西,多拿一点是一点?!”
丹桂一口气说到这里时,连带邹皇后,四个人脸上已经一阵红一阵白了。
丹桂歇口气,说最后一点:“另外,当家主母要自信,要自强,要自立。皇后贵为天下之母,当海纳百川,当雍容大度,当令行禁止、坚毅果敢!普通人妻子的温柔、娇媚、率真、善良等等美德,皇后都须藏在清宁宫寝殿凤床上帐子放下来的时节!其他时候但有半分泄漏,就是旁人轻视攻击的缝隙,就是软弱、无能、可取代的意思!”
我的皇后娘娘啊,你可千万别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