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只乱了一夜,第二天便恢复了“正常”。
只是花期被禁足在自己房内面壁思过,每日仅有一碗饭和一瓯水。用邹皇后的话说:要好好刮一刮花期的戾气!
邹皇后自己却真的病倒了,第二天一早便昏迷不醒。明宗心中不悦,便不许奉御去看,仅着直长去看,回来却禀报说:皇后忧思愤惧,耗费过重,必得要调养三五个月才能慢慢恢复,而且,恐怕清宁宫隐瞒了皇后曾经急痛吐血的事。明宗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暗自不安,难道真的冤枉皇后了不成?
入夜,明宗各种纠结,但仍旧不想去清宁宫,便自己草草歇了。
第二日再着右奉御亲自去看皇后的病,回来报说,果如直长所言,皇后病体沉重,自昨夜醒来便发高热,若三日内退不下去,恐怕要用猛药了;一旦用了猛药,邹皇后两三年别想缓过来。
明宗听了居然有这样严重,吓了一跳。忙令孙德福传了相关卷宗来,一个人仔仔细细查阅了两个时辰,方皱着眉头疑惑。
孙德福见皇帝纠结,便小心翼翼地替邹皇后说好话:“其实,皇后是个心里搁不住事儿的人,您何曾有一回看不透她的?”
明宗听了,眉头锁得更紧,忍不住喃喃:“那又是谁能指使皇后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来呢?”
孙德福在心里狠狠翻一个白眼,心道:皇帝们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一旦相疑,便再不能信?
邹皇后对这一点却是早就有心理准备。虽然发起了高热,醒一阵晕一阵,然还是趁着清醒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丹桂:“该怎就怎,千万不要多做,做多错多,圣人既然已经疑心,现在做什么都被叫做欲盖弥彰。我只安心养病,你们只用心服侍,闲常有空你去兴庆宫走走,其他地方,一概不要走动。”又叮嘱横翠:“不要让采萝出门,但有事你去应对。便是祖父问起,你也只亲身回话,便天塌下来,也令他们也不可妄动。”
两个人审慎应诺。
采萝因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倒也不肯乱走,每日只在邹皇后身边服侍,贴身照料的事情竟一手全包了。
皇帝听说了不禁冷笑:“这样贤良淑德、忠心耿耿么?”
孙德福实在按捺不住,便小声道:“清宁宫封宫,除了圣人太后,谁也进不去……”
明宗怒目大喝:“进不去人难道还不能传出消息来?你到底是谁的狗?!”
孙德福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却仍旧低声咕哝:“我从生下来就是您的狗……”
明宗怒气一泄,恨恨瞪了他一眼,暴躁地将满桌子的奏折一通乱扔,方道:“去仙居殿!”
然这一回贤妃娘娘却没有笑脸相迎,而是正在殿里气得便砸东西便哭闹:“不过是个破才人!破才人!凭什么新人一进宫就个个欺负到我头上?我还怀着孩子呢!圣人也没说不要我了,谁给她们的胆子!?”
明宗在院子里听了个正着,便觉头疼加重了三分,想走又来不及,吉祥已经慌忙去通传了:“娘娘,别闹了,圣人来了!”
贤妃便放声大哭起来:“他来了我也不怕!我是他孩儿的娘,他想要孩儿以后亲亲热热喊阿爷,就得给我出这口气!”
明宗苦笑,揉着太阳穴,磨磨蹭蹭进了殿,无奈地笑道:“又是谁啊?这么不开眼?”
贤妃早就扑进了明宗怀里,在明宗胸前拱来拱去,撒娇撒泼地哭道:“魏妹妹那里的邵才人!奴占了凌妹妹的仙居殿,便想去跟她道个谢。谁知道遇到邵才人正在跟魏妹妹顶嘴,奴就想帮个忙,谁知道转眼就把我绕进去了,我都回来了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在顶撞魏妹妹,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明宗就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眉头不由拧成了个疙瘩,头疼道:“这些小孩子真是不省心!”
贤妃听了,俏脸上还挂着泪,就横眉立目起来:“小孩子?!小孩子还知道跟着魏妹妹去跟皇后娘娘讨赏?还知道欲拒还迎地拿皇后的字?还知道人多的时候绝对不说话,人后却一套一套的?”
说着说着,一副悲从中来的神情,伸了手背去揩眼泪:“还知道说什么刑部家传的断案本领,一眼就知道到底是谁捣鬼!是谁捣鬼?!不就是想说我么?我怎么她们了?不就是怀了圣人的孩子么?有本事你也怀啊,难道是我拦着了?!”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明宗原本看她用手背擦泪的娇憨模样,又微微挺着肚子,心里柔情百转;但一听矛头又指向皇后,微微一加思索,发现这几回闹事的,竟然都是上次去皇后那里要字的人,心里便一沉,口中的话就带着森然:“皇后都病得七死八活了,就不用再牵扯她了吧?”
贤妃一噎,泪眼婆娑地低了声调,却还打着嗝儿,抽抽嗒嗒地问:“妾烦皇后,她的事不知道。怎么,她真病了么?”
听贤妃直承讨厌皇后,明宗心里却一松,面上的那丝紧绷便无影无踪,只是伸手揽过贤妃,拥着她慢慢往胡床边走,口中道:“是啊,高热不退。奉御说怕是场大病,便好也要将养个两三年。”
贤妃倚在明宗怀里,撅了嘴,边拿帕子擦脸上的泪痕,边赌气道:“病了就好好养着呗,还——”说着,又蹙起眉斜睨了明宗,顿一顿方道:“圣人帮她打了好几次马虎眼了,这回是真病么?哪位奉御看的?必不是左奉御!”
明宗知道两位奉御面合心不合,听贤妃这么说,心里又是一转,便回头令孙德福:“去,让左奉御再去给皇后看看,然后直接来这里回我的话。”
孙德福垂下眼帘,低头称是,退出。自始至终,没有看贤妃一眼。
果然,左奉御来回话时,道皇后虽然病重,却无大碍,便再严重些,也不过十天半月就能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