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内侍被揶揄得满脸通红,连忙低头走了。
花期死死地守在邹充仪身边,低头,双眼看着地上,一言不发。
横翠和桑九对视,知道她还是拧不过来,微微叹气,双双朝着邹充仪施礼,退下。
邹充仪早又拿起笔来低头写字,静静地等着花期说话。
很久之后,花期才轻轻跪倒:“娘娘,你为什么不借机招揽这几个人?”
邹充仪低头写字,并不停笔,口中漫应:“我又不急着出冷宫,为什么要招揽人手?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敌人么?”
花期盯着膝盖前的青砖,很久,脸上慢慢积攒起来的,是愤怒:“娘娘,你为什么不急着出冷宫?你不想给采萝报仇,对不对?”
邹充仪手上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看向花期,叹了口气,道:“花期,我们刚来一个月,圣人没有任何旨意,内侍省和殿中监的人连面儿都不曾露。出去?怎么出去?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出去,我们还用得着进来么?花期,我知道你急,但急就一定出不去。只有不急,才可能有出去的那一天。你记着我这句话,慢慢看,就好。”
花期牙根咬紧,一声不吭,莫名又给邹充仪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脊背挺直地出去了。
邹充仪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喃喃:“痴儿已入魔障。”
几日后,横翠笑吟吟地拿了一卷东西给了那个木匠内侍,喜得那内侍一跳三尺高,直接钻进自己的木工房砰地关紧了门。
邹充仪正在庭中浇花,见状跟着围观的众人一起轻轻的笑。然后放下喷壶,若无其事地招手叫了横翠,边问边往正房走:“家里都好?祖父祖母阿父阿母身子好?你家里怎么样?”
横翠也笑着边回话边跟着往回走:“瞧您急的,问这么一串子!家里都好,只是夫人身子不大爽快,有日子没出门了。我们几个人的家里也都好,老夫人亲自发话让管家照看着呢!您就放心吧……”
尾音消失在正房,院中看着的众人纷纷收回视线,各自对视一眼,低下头,也若无其事得散去。
横翠进了门,将手中的包袱捧给邹充仪:“老太爷让给您。”
邹充仪不解,打开包袱,厚厚的五个簿子,封面上写着:来客录。
横翠继续交待:“这是五年的。前院大门、群房角门、后门,都在这里了。”
邹充仪心中一转,明白了。采萝之死大家都知道根由,但一言不问即刻杖毙,必是怕问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来。这明明白白是清宁宫出了内贼。虽然邹充仪透过桑九,暗示采萝自己就是那个内贼;但,花期看起来不信,横翠似乎也不信,邹府明摆着更是直接否定了这个说法。五年的来访记录,已经足够看出些端倪了。邹老太爷没有直接告诉邹充仪结论,反而把资料往她怀里一送:自己查。
邹充仪松了口气。
果然,还好,家里仍旧信任自己。
祖父也仍旧是那个最懂得自己的人。
当夜,邹充仪开始挑灯逐条查看。
“……宜庆十九年十月,花期叔父寻花期一家。”
“……宜庆十九年十月,横翠姨妈访横翠一家。”
“……宜庆十九年十一月,采萝表婶访采萝一家,被拒见。”
“……宜庆十九年十一月,采菲表叔访采菲一家。”
“……宜庆十九年十二月,采菲表叔访采菲一家,被拒见。”
“……兴庆元年五月,横翠姨妈访横翠一家。”
“……兴庆元年七月,横翠姨妈访横翠一家,被拒见。”
“……兴庆元年九月,横翠姨妈访横翠一家,被拒见,并被告知,以后不必再见。”
……
花期叔父寻来一次,然花期一家卖身,连姓氏都改了,所以以后再无相会记录。
横翠姨妈却一来再来,虽然到了七月就被拒绝了——七月,明宗恰好在家里见到自己,并且明确表示要立自己为皇后了——但是九月,这位姨妈却又来了……
采萝表婶一开始就没见到她们家人。
采菲表叔来了一次,再来时,采菲家人就不肯再见,而对方也不再来——是不再来门上找,还是?
怎么可能,会是横翠?!
邹充仪慢慢摇头,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邹充仪疏忽了,花期那一条还可以这样解释:找到了,以后,就不必再到门上找了。因为,别处也可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