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充仪的贴身侍女很快就回来了,脸色苍白。
耿充仪和邵微微看着她的脸色,都慌了。耿充仪紧紧地搂着孩子,哑声问:“东西呢?被阿爷丢了不成?”
侍女迟缓地摇头。
旁边的人已经被邵微微都借机赶了出去。
侍女这才噗通跪倒在床沿边上,小声哭了起来:“小郎君染了天花,家里怕官府知道了封门,把他一个人扔在柴房,由着他自生自灭呢……”
耿充仪只觉得头上一晕。
邵微微则失声叫了出来:“天花?!那岂不是……”
侍女哭得抬不起头来,低声又道:“王爷那边已经知道了娘娘生产,我临出门时遇到了,竟是雍郎——温王爷亲自守在那里,然后,然后……”
耿充仪的眼睛已经红了,咬着牙根问:“然后怎样?!”
侍女哭倒在地:“婢子无能。他们把东西抢了过去,温王爷当着婢子的面儿,亲手把夫人的鼓,把鼓,给劈了!”
邵微微身形微微一晃,跌坐在地,哭出了声:“这是要逼我们上绝路么……”
耿充仪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支持不住,便仰倒在床上,双手无力地一摊,小小的婴孩差点掉下床。
邵微微吓得跳起来扑过去把孩子接住,哭道:“姐姐,你小心啊!”
侍女连忙爬起来去抱住耿充仪,低声在她耳边道:“温王爷还说,要想让咱们部族延续下去,如今只有一条路,跟他合作,以小公主陷害裘钏,然后他保圣女你没事。等他大事成就,他就放咱们三个出宫。到时候,许咱们回南疆!”
耿充仪冷笑一声,有气无力:“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你觉得,他的话,有一分可信么?!”
侍女一惊,恍然,便又哭了起来:“那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邵微微咬着嘴唇低头看着婴孩,迟疑许久,低声道:“圣女,不然,你把这毒的方子告诉陶品,他们家不是有个陶谷一辈子都在研究咱们的药么?兴许,他们能找出来解药呢?”
耿充仪苦笑着摇头:“没用的。毒入心脉,药石不灵。除了用我娘的巫鼓叫魂,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邵微微低头看着孩子,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小圣女……”
耿充仪一闭眼,两行热泪汩汩流出。
五十八
这个时候,路修仪从外头走了进来:“不是说取东西的人已经回来了么?怎么——”
耿充仪睁开眼看着她,哀哀欲绝,眸中闪过一丝狠绝:“姐姐,太后和圣人走了没有?”
路修仪看着三个人的哭法,便知道只怕是又落了一空,叹口气,点点头:“太后娘娘回了长庆殿,圣人坐不住,去了贤妃那里……”
耿充仪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睚眦欲裂,咬牙切齿:“贤妃!”
接着又是一阵眩晕。
侍女忙一把扶住她。
路修仪看着她,摇摇头,叹息:“你别心急了。既然这件事贵妃娘娘盛怒出手,必定就会还你一个公道。”
说话间,一个小宫女躬身端了一碗参汤进来,低声道:“太后娘娘临走命耿充仪吃些东西。说小公主还指着她这个娘呢。让她一定好好保重。”
路修仪意外地看了一眼小宫女,问了一句:“如何这才端上来?”
小宫女瑟缩一下,方低声嗫嚅道:“将才去热参汤,瞧见殿里的姐姐们都出去了。想来耿娘娘和邵娘娘有话说,奴婢就,就没敢……”
耿充仪怕她再说下去路修仪生疑,便虚弱道:“如此,婢妾叩谢太后娘娘深恩。拿来给我。”
小宫女忙躬身上前,把食盘托了过去。
耿充仪的侍女忙端过来,口中道:“娘娘小心烫。”端了放在了耿充仪的口边。
这句话是一个长久以来固定下来的信号。
这句户的意思是:小娘小心,要确定无妨才能吃。
然,耿充仪却刚刚遭受了即将失去孩子和弟弟的双重打击,心神恍惚,闻言只是嗯了一声,就着侍女的手,就把一碗参汤,都喝了进去!
路修仪却疑虑地看着那小宫女,忽然开口:“你是哪里当差的?我如何瞧着你这样眼生?”
小宫女直瞪瞪地看着耿婕妤把那碗参汤喝了进去,压根就没理路修仪的话。
但路修仪这一句话,全殿的人都静了一静。
耿充仪心往下沉,抓住侍女颤抖起来的手,深深地去闻碗底的味道。
小宫女弯了弯嘴角,轻声道:“不必闻了,是红花。是一整碗,浓浓的红花。盖上了一碗参汤的厚重味道而已。你心神激荡之下,自然不会察觉。”
邵微微怒极,高声喝道:“给我把她拿下!”说着,自己却抱着孩子后退了半步。
小宫女的眼神飘向她的动作,又笑了笑,轻声道:“不用躲,孩子不归我管。不过,想来,也活不长了就是……”话未说完,整个人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灰黑着倒了下去!就那样死在了众人眼前!
邵微微吓得一声尖叫!
路修仪皱了皱眉,喝道:“闭嘴!你吓着孩子!”
果然,婴孩在她怀里低低弱弱地哭了起来。
而耿充仪,则是一头倒在了床上,再无声息。
她的身下,床褥上,汩汩地洇出血来。
侍女咬着唇痛哭了起来:“娘娘,娘娘!你醒醒!”
路修仪一个旋身,高声喝道:“快请御医!快通知圣人和贵妃!”
裘钏这边,却已经审出了结果。
果然,这些人里,有三个人和贤妃过从甚密,一个就是原先当差的厨娘,一个是外院的洒扫,还有一个是巡查的侍卫。
但是这些人究竟是怎么给耿充仪下的药,又下的是什么药,却不得而知了——甚至,三个人只肯在无法抵赖的情况下,承认是贤妃的人,却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曾下手害耿充仪。
裘钏看着这阵容冷笑:“好手段!里里外外,齐全得很啊!来人,不用再审,也不必留着他们指控贤妃,直接在这院子里,给我杖毙!”
三个人脸色一变,旋即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没错,到底,都一言不发。
裘钏令众人散去,这才转向那个跪在台阶下的小宫女:“你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小宫女抬起头来,眉宇间是和裘钏同样掩饰不住的英气:“小婢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知道,那天晚上,耿充仪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吃了两个茶叶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