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以?华云罗服侍帝有功,特准恩赐入皇陵于地底与朕千秋万代同享皇家香火!”晋帝一只独眼牢牢盯着李天逍,一字一顿道:“这是恩赐!是无上的荣耀!”
李天逍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将死的父亲,长袖下双手微微颤抖。殢殩獍晓
晋帝见他不动,对一旁的内侍喝道:“还不赶紧记!……这是……这是朕的最后一道遗诏!”
内侍一惊急忙去拿了笔墨。一道寒光掠过,只听的“噼啪”一声,内侍中的笔与纸纷纷断成了两截落地。所有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着李天逍手中的长剑。
昨夜云妃逼宫,叛军伏诛之后四处皆重兵把守,李天逍特准佩剑入殿嬖。
他手中长剑寒光似水,却失了平日的沉稳,剑尖微微颤抖。云罗跪在地上,看着他明眸中泪水缓缓落下。
原来真的是缘浅……木屋中她问他,皇上将如何处置她?那时两人浓情蜜意他却依然无法回答。看来今日她这一死早有预兆。只是他心存侥幸,而她盲聩而行,懵懵不知大祸将至。
“逍儿,你当真要护着这女人吗?”晋帝民面色已有了死气,靠在龙榻上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道:“你想要朕死了都心中有恨吗?你这是大不孝!懒”
大不孝!
这三字重逾千斤,如一座山压来。殿中所有人都已惊呆。众所周知,太子仁孝,晋帝病中一直伺候身边,连梁国来犯都不敢轻易离京。这一句大不孝便是将他平日的一切努力都抹去。
若是他不按晋帝说的做了,将来晋帝百年之后,他将背负这“大不孝”的骂名一辈子了!
“哐当”一声,李天逍手中的长剑落地,缓缓跪下。
“再记!朕恩准华云罗随大行入皇陵服侍朕!”晋帝喘息着吩咐,内侍双手颤抖,不知要去哪里再拿笔墨和纸。
云罗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如秋叶。脑中此刻一片空白,所有的念头与办法都无法与眼前固执的老人相抗。
他要她死。从宫正司狱中的恩赦她出去就已决定。
庆琮公主说得对,没有人可以完好地出阴森的宫正司。她以为是自己侥幸,却不知那一日早就注定了自己的死期一日日到来。
“快啊!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晋帝喘息地催促。
众人跪在地上,都为难地看着跪地的李天逍。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云罗紧紧盯着他,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却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与挣扎。
“不写是吗?”晋帝喘息笑着道,脸色已经乌黑,有种频死的狰狞。他心中有怨不肯放下最后一口气:“不写……就传朕的口谕……遗诏收回,太子……不孝……另立皇子……”
这一句如晴天霹雳令殿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惊醒回神的太医们纷纷磕头哀求:“请皇上息怒,收回圣命!收回圣命!”
李天逍回头,木然与同样绝望的她对视一眼。
一声声催命的逼迫已将他和她逼上了绝境。
江山与美人,是它,还是她?
云罗浑身簌簌发抖地看着眼前的李天逍,双手的指甲嵌入掌心,生疼生疼,可是却没有这一刻的疼痛。
他眼中的是她陌生的决绝,她知道自己的一命远远不如他的江山重要,她也知道他曾立下毒誓,三枝金箭还在太庙静静放着等着他完成使命……
“不用了。”李天逍忽然开口。他慢慢起身,颤抖的手拿起长剑,英俊的面上是她不曾见过的木然决绝。
所有的人呆呆看着他。云罗忽得不颤抖了。心底有什么缓缓滑过,像是一股冰凉阴郁的血,轻易地就浇灭了心中的希望火焰。
“父皇要她死。儿臣不敢……不从。”李天逍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清晰可闻。
云罗忽然笑了,笑得眼中的泪簌簌滚落。
千般算计,她依然逃不过这一死。
母亲说过,聪明的女子一般下场都不好,挑三拣四,朝三暮四终究只是枝头上开败了的花儿,最后无枝可依。入了芳菲楼中她想起母亲的教诲时曾深深不以为然。金娘教导的姑娘一个个出落得精明世故。她不是个中翘楚,却也能在百花丛中游刃有余。
可是如今她在这皇宫中处处艰险,费尽心思却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到头来是她太过聪明,还是这命该如此?
她再也看不透自己的命。正如她再也看不透眼前这曾经朗笑如日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