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拨了拨白玉耳坠,一晃晃的点在脸颊上,明白而冷静道:“身为皇家的郎君,享了旁人享不到的泼天富贵,便要承受旁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使命。从来没得选。当初我阿娘也是要和亲的。”
“不过是因为我爹是异姓王族的郎君,是两情相悦,姜王府又世代镇守云南,皇阿奶才好拿拉拢亲近的借口留住了阿娘在京里。不然,即便陛下再疼爱阿娘,需要公主牺牲的时候,也不会犹豫的。”
国是如此,家,亦是如此。
于掌权者面前,于众多人的利益面前,个人的牺牲都不算什么。
道理谁都懂,可于当事人而言,终究是无法坦然接受的。
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似乎总有越不完的鸿沟。
繁漪轻叹幽幽,静默的半晌,两人皆是心事悠长,良久,她才问道:“那过去的女子呢?”
窗外飞进的绯红花瓣从姜柔的面孔轻轻擦过,恍若明霞满天:“人家出的是真公主。”
繁漪了然:“九公主正当妙龄。“
姜柔捻了那枚花瓣在手里把玩,指尖染了淡淡的红晕:“九姨母的生母只是个美人,又不大得宠,没人会为她想尽办法留下来的。也总需要有人去做这件事的。”
繁漪眉梢微挑:“如果有人主动请缨,自然会有转圜了。”
姜柔微微一眯双眸,扬声道:“所以,我得先让他晓得,我的目光已经不肯再追随他了,再不主动给点回应,我就走的远远的,去给老头子做妾。他不愿挣,觉着周勤身份更贵重,更适合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觉得秦国的国君也适合我!”
繁漪好笑的摇了摇头:“若是陛下真应了你的请求呢?”
姜柔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神色:“我娘和阿奶会把延庆殿拆了。更何况,比起九姨母的不得宠,我与徐宴可说是在延庆殿养大的,陛下不会舍得把我送去秦国的。”
徐宴,便是魏国公唯一的女儿了。
如此说,陛下这会子也是在配合她胡闹了?
繁漪暼了她一眼:“被偏爱的人啊,就是有恃无恐。可怜九公主却是万万没得选。”
姜柔微微一默,旋即艳阳如初:“真的都是命。每朝每代都有女子背负使命去和亲。大多是宗室女,她们在家时未必享受过富贵。谁又有的选呢?旁人的人生咱们无可奈何,所以才更应该把握自己的人生。”
出窗外的晴线穿过一树树烈焰如火的红梅,在微风中有明灭不定的光晕,柳枝微垂是那么的柔嫩娇软,大片大片的桃红柳绿浸润在渐渐跨向温暖如春的季节里,美好的叫人无法相信,然而枝芽越过寒冬,就是如此真切的绽放在枝头。
人生,越过低谷,总能奔向明媚。
眸光凝起潋滟,似晴风里的花瓣与冷香,轻而缓的起伏在她的眼前,然而车帘翻飞间的一瞬,让她所有的期许与欢喜全数坠进寒潭深渊。
她晓得琰华如今对她的所有宠爱、体贴,不过是作为一个未婚夫的责任,可她总以为他是能说道做到,到底他们都是这样痛苦关系下的受害者,至少是可以维护了她的一点点尊严。
时日悠长,即便不能甜蜜恩爱,总能相敬如宾,没有欺骗伤害,结果,终抵不过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背着她,他还是出来相见了。
所以,那一日,当真只是意外撞见么?
姜柔的目光顺着她嘴角一闪而逝的碎裂里望过去,车帘的起落间,在鸿雁楼左侧巷子深处,有一青珀、一素白的两道身影面对面而站。
虽是一瞬,却清楚的叫人知道那两个是谁。
握住她渐渐冷下的左手,怒喝了一声:“停车!”
繁漪想要用力握紧她的手以支撑即将崩溃的思绪,到底废了就是废了,出口的语调隐忍之下终有难以掩饰的颤抖,用力一闭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