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把的晴线穿过桐树繁茂的枝叶,从窗户打进,落了熺微光晕在侯爷沉缓的面上,那武人的刚硬在蕴漾的光影里有一种难以捉摸之意。
和气的一笑,徐徐道:“琰哥儿与儿妇的婚事本在去年六月初。只是好事多磨,拖到了今日。我原也担心这样的法子会叫他恩师魏阁老与同僚们对他生了不好的想法,好在昨日魏阁老亲来祝贺,翰林郎君也肯为他相傧。倒也妥当。”
缓缓一顿,又道,“也是他好福气,讨了这好媳妇儿,岳父爱屋及乌哪有不维护疼爱的。”
右都御史是他岳丈,左都御史那执拗到撞了南山也不回头的人偏也与他岳丈十分投契,下头的人谁敢把折子参到姜琰华的头上去。
旁人也少不得忌惮些,毕竟谁没个什么错漏把柄的,便是门上多一颗铜钉都是罪呢!
被御史台的人盯上,指不定谁倒了霉去。
姜六叔闻言便有些讪讪的,却依旧撇了抹不屑。
姜环却不以为意,手里的拐杖又杵了杵地,似乎是比方才多用了几分力,登登脆脆的声响游曳在空气里。
透过屏风的镂空处冷冷瞥了繁漪一眼,哼了一声转向侯爷道:“淇奥啊,晓得你心疼儿子,想补偿他二十多年在外漂泊,事事顺着他。慕大人又只有这么个嫡女,自然也是眼乌子一般疼爱着。可你们是长辈,怎么这点儿远见都没有!细想想前些时候的流言,不是真的都要痛三分,人嘴都是衔着刀子的。”
“这会子没事,将来呢?”
姜六叔忙追了一句:“一辈子长着呢,今日有人护着,难保仕途没有起起伏伏的一日,得顾着今后才是!”
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追着侯爷而去,逼着他表态,要么让琰华夫妇搬走,只当寻常亲戚来往,要么让琰华卸了差事,回来守孝。
并且大言决绝的下令,姜元靖几个是不用为慕氏守孝的。
琰华淡淡的神色,仿佛不过看了一场无甚意思的闹剧,便道:“我与新妇住在府中确实不妥,待新妇三朝回门后,便搬去官舍。”
桐树长长的枝条婆娑着划过窗纱,寂寂有声,繁漪看着丈夫缓缓站起,猩红的袍子在足边幽晃了一汪明艳弧度。
忽有雀儿滴沥,啼破了沉闷压抑,繁漪抿了笑意又缓缓垂眸,低低道:“妾敬慕郎君孝心与为人,自当事事听从郎君之言。郎君在哪,妾便在哪。”
姜环与姜六爷几人得意的扬了扬眉,只要出了这门,自有办法让他们夫妇永远回不来!
二夫人看了眼只是含笑吃茶的太夫人,似乎微有思忖。
转眼见丈夫看了自己一眼,便吟吟笑道:“咱们凭的是血脉至亲,上族谱是迟早的事,不过缓了两年,有什么关系。什么官场不官场的,咱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只晓得官舍再好住着也局促着。咱们新妇年纪轻不经事儿也是有的,在母亲跟前好好教导着,不出几年便也稳重了。”
回头又看着琰华道,“好好的娇贵人儿,如何同你这皮糙肉厚的爷儿去吃苦,你舍得?委屈了咱们繁漪,不用等到以后了,小心明儿你老丈人与你楚家舅父、沈家阿母还不得拎了板子来衙门寻你。”
那几个搅事儿的仍就盯着琰华和繁漪。
其他几位不喜这种场面的、内里得了侯爷关照的,便纷纷笑着出来打圆场。
祖辈的一位老夫人缓缓笑道:“侯爷和太夫人自有考量,咱们都是外头人,哪知道内里的事儿。只要他们兄弟间和和睦睦的也就是了。今日嘴里都说个孝字,却又叫小夫妇两出去别府而局,不在父亲与祖母的跟前侍奉着,这孝字要怎么写?”
“左右今时今日琰哥儿的老丈人还在御史台稳稳站着,恩师魏阁老也看重着,谁敢多说什么!晓得大家都是为着族里的名声前程,想是侯爷和琰哥儿会慎重考虑的。可一个个瞪着眼,追着侯爷非要今日给个答案,像个什么样子?”
垂眸拨了拨手里的佛珠,那乌沉沉的光泽此刻竟是戳不错的沉稳有力,“孩子刚刚新婚就叫搬出去,那才叫给人看笑话。慕家那边你们要怎么交代?这就是咱们姜家对新妇的看重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元靖、元陵几兄弟容不下哥哥嫂嫂了!”
姜元靖一怔,忙起身道:“孩儿绝无此意的!哥哥嫂嫂在家里住着是名正言顺,没什么不妥。咱们在父亲与祖母跟前尽孝才是正理儿。旁的便没那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