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田惠萍真有什么不一样,那么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会蹦出来。当时我对医生说:“你要跟我说,全中国就40个,我就拉倒了,我带着孩子回家认命吧。但是如果你跟我说中国有50万个,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儿。”这个想法当时激励了我,真的是激励了我。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我要跟大学老师这个职业说再见了,因为那是我喜欢的一个职业。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
辞职之后,我再次回到北京。我记得很清楚,火车因为晚点,进北京站的时间是1993年2月12日凌晨2点40分。那时候北京不像现在这样,晚上都这么灯火辉煌,我在北京站外面,看到周围所有的建筑都是个剪影。在那一瞬间我有点胆怯,我问自己:“田惠萍,你是不是有点太胆大了?”
很多年后,别人问我:“你那个时候有什么条件来创业?”我说:“我来北京就带了一个旅行包。旅行包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换洗衣服,一个是我内心的信念:我要做一件事情,我要告诉全社会,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患有孤独症,他们需要帮助。”
1993年的3月15日,“星星雨”正式开学,第一批共六个孩子真的就招进来了。但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在开学的第一天,六个孩子全都吓坏了。我形容这六个孩子叫“海陆空”,什么意思呢?就是当时我在北京西城区招了四个老师,当我们一起走进教室的时候,这六个孩子分散在各处:床底下钻的有,床上跳的有,窗台上站的也有。那四个老师也都被吓坏了。
孩子里面,这个鞋掉了,那个拉了大便以后自己拖着大便在跑。
当时的场景,我现在都能回想起来。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孤独症患者的表现并不都是一样的。
于是我就不休不眠地盯了三天三夜。最后他们都劝我说:“田老师,你去睡一会儿吧。”我才去幼儿园里的一个楼梯间改的卧室睡觉了。当时真的累得不行了,后来他们跟我说:“田老师,你这一躺下就没气儿了,我们过去摸你的鼻子,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时刚创业,很艰难,与我所合作的幼儿园觉得,这个不能赚钱,说你就来了六个孩子,却要发七个人的工资,肯定赚不了钱。
我要和很多东西抗争,没有人支持我。“星星雨”是全托制的,需要管伙食,当时幼儿园厨房里的地板,脏得都看不清瓷砖是什么颜色了。我就跟炊事员说,地上一定要擦干净,这样厨房才能保证卫生和健康,他说,我来的时候这个地就这么脏,油腻得根本弄不干净。我问他要了一把不用的刀,然后就跪在那里刮,刮干净一块地方后,才看到那个地砖是红色的。就这样,我把厨房的整个地板全部刮干净了,然后我就跟炊事员说,我希望从明天起,到你每天走的时候,这地上还是这个颜色。
当我决定到北京办“星星雨”,我周围所有的人都不支持我,他们都觉得我没有起点,没有条件,怎么去做?而这个炊事员,他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他看着我刮完那个地板以后,他对我说:“田老师,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事!”
我觉得办“星星雨”是我人生中最骄傲的一件事情,因为我们这个团队的工作,带动了全社会对孤独症患者的关注。尽管如今社会对民间公益组织、慈善组织的财务有很多质疑声,但是“星星雨”
这20年从来都没有被质疑过。难道我不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吗?!
每一种人生,都有独特风景线
1993年的7月份,我把弢弢接到北京,自己带着他。我是一个单亲妈妈,如果要每天都接送他去学校的话,我真的就什么都不能干了,“星星雨”也不可能办下去。当时从我租住的房子到“星星雨”,来回路上要坐4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就想,不行我就试试,看看弢弢能不能自己去上学。
弢弢不认识车牌,我就带着他到公交总站去,看见一辆公交车就问他:“弢弢,这是几路车?”反复问他,甚至让他摸去车牌。直到他能认出任何一辆公交车,我才领着他回到了我住的附近一个车站。就这样,弢弢终于学会了自己坐公交车去上学。
那天,我在车站看到弢弢坐的那趟公交车到了,他如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已经站在车门口准备下车。我在心里面说:“弢弢,你真棒!”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北京有那种加长的公共汽车,一共三个门,到站停车的时候,前面的两个门开了,下了人,又关上,车启动走了,就弢弢站着的后门没开。我立即冲过去,拍那个车门,边拍边喊。我嗓门大,这样一喊,愣是喊得前面的司机停了车。那售票员问我:“你要上车吗?”我说:“你后门有人下车,你开门!”
司机开了后门,弢弢下来。那售票员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了他了,我问他那么多次,他都不回答。他怎么不答应一声呢?”我冲到了车窗下,跟她说:“我只能跟你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回答问题的。”
车开走了,一车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这事之后,我就在家和弢弢练。我模拟着北京公共汽车的售票员喊站点:“万寿寺到了,万寿寺到了。后门有下吗?后门有下吗?下车打个票。”然后教弢弢回答:“下车。”
弢弢在小学三年级下半学期,就可以完全自己背着书包去上学和回家了。如今我在下午放学时路过学校门口,看到那么多的家长来接孩子,我心里就有些骄傲:我家弢弢多能干啊。
每个人都有他的潜力,人有多皮实,你怎么想象都不过分。回顾我自己的一生,我有过高峰,有过低谷,在别人的眼里我可能很悲惨。但是我想跟大家说是,每一种人生,都有它独特的风景线,每一种人生都是精彩的。
不管你们这一代人面对什么样独特的挑战,请相信自己,走你自己的路,过你自己的人生。你们将是改变时代的一代人。
http://172.16.2.78/cartoon/book_file/0157/398290157/398290183/20140815112554/images/128/Image1.jpg
小撒说
我要送给田妈妈一份礼物。这是很多孤独症患者的父母都喜欢的一首诗。这首诗的名字叫《上帝让我牵着一只蜗牛去散步》:
上帝给我一个任务/让我牵着一只蜗牛去散步/我不能走得太快/因为蜗牛已经尽力在爬了/每次总是挪那么一点点/我催它,吓唬它,责备它/蜗牛用抱歉的眼光看着我/仿佛在说我已经尽了全力了/真奇怪,为什么上帝要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呢/好吧,放手吧/反正上帝不管了/我还管什么呢/任蜗牛往前爬/我在后边跟着生闷气/突然我闻到花香/原来这边有个花园/我感到微风吹来/原来夜里的风是这么美妙/我听到了鸟声,听到虫鸣/看到满天的星斗温柔而亮丽/怎么以前我从未体会/我忽然想起来/莫非是我弄错了/原来上帝是叫蜗牛牵着我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