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升是魏国著名的“北地三才”之一,名声不在“竹林七贤”之下。在二十二岁那年,魏国公开选拔御史,在八千名应考人中名列榜首,一举成名,补为御史,以文采风流著称。温子升妙笔生花,把孝武帝内心的忧虑无奈,为国家鞠躬尽瘁的心态表露无遗。对高欢充满期待,晓以国家大义,希望他能幡然悔悟,回到人民的阵营。最差也应该在北方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觊觎朝廷。
这样的华丽文章,可惜弄错了对象,高欢就是老粗一个,丝毫不为所动。让小弟们上表申斥斛斯椿等人的罪恶,加紧做战争准备。六月,西北的黄土高坡暖风袭袭,高欢下令起兵,数路大军互为犄角,旗帜鲜明的挺进,军队的行程可没有耽误一步。
高欢的大军压境,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孝武帝的亲信小弟,中军将军王思政劝孝武帝不要硬撑了,赶快跑吧,躲到关中去,寻求宇文泰军队的保护。
东郡太守裴侠是个明白人,对王思政说:“宇文泰为三军信服,位处关中形胜之地,已握权柄,怎会轻易让权于人?如果去投靠他,这就是从屎坑挪到尿坑。”
王思政觉得很有道理,宇文泰确实很难对付,但南去荆州投奔贺拔胜也不成,那里是四战之地,梁国近在咫尺,成了夹心馅饼,日子更难过。既然这也不行那也有问题,王思政转着圈儿想不出办法,就问该怎么办。
裴侠看出了将来的危险,但并没有解决危机的药方,沉吟着说:“现在,对高欢作战马上就有灾祸,西逃到宇文泰处有将来之忧,咋都有问题。先前往关右一带驻扎,观察一阵子再说吧。”
不管有什么未来,现在的事犹如箭在弦上,于是,孝武帝元修任命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尚书左仆射,将公主嫁给他。又下诏宣示高欢的罪恶,两人从此公开绝裂。
高欢宣示自己的军队说;“孤因为尔朱氏专权,建大义于海内,奉戴主上,忠诚可昭日月。然而,横遭斛斯椿谗言诋毁,以忠为逆。现在向南方开进,仅仅是要剁了斛斯椿一个人而已。”
高欢调动了军队的士气,让将士们知道了这是为何而战,同时任命高敖曹为先锋,浩浩荡荡而来。
高欢安排高敖曹当先锋,这是一个很阴损的主意,因为高敖曹和孝武帝有着杀兄之恨,以高敖曹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拼命。高敖曹勇冠三军,不拼命都能吓倒一片,如果拼命,还有谁敢在前方挡路。
数十万大军开进,战云笼罩中原,国家震动,宇文泰主动加入战斗,发出檄文到各地,声讨高欢无父无君。为了制造压力,亲自率主力从高平出发到弘农屯军。贺拔胜屯军汝水(今汝河)。两人手握重兵,没有一个主动往前拱,打着主意当拉拉队,观望待变。
南朝梁中大通六年(公元534年)七月,魏国孝武帝亲率十万大军屯于洛阳河桥,以斛斯椿率前军列阵于邙山之北。在高欢军队的旗帜在黄河对岸出现以后,斛斯椿请求率两千兵马夜渡黄河,趁高欢立脚未稳进行偷袭。这是一条好计策,可谓当头棒喝,孝武帝认可了这个计划。
然而,因为斛斯椿曾经有背叛老板的前科,忠诚度很受怀疑。黄门侍郎杨宽劝道:“现在这紧急关头把兵权给别人,恐生他变。万一斛斯椿渡河偷袭成功,那可是灭掉一个高欢又生出另外一个高欢啊。”
孝武帝当够了傀儡,最害怕的就是别人从自己的手中分享权力,闻言马上下令斛斯椿原地待命。想一想还不放心,不久,让他率领数千军队镇守虎牢关。
斛斯椿现在和孝武帝站在一条船上,尽心尽力的为老板谋划,没有考虑自己的利益。而今,自己的一番好心喂了狗,叹息道:“皇上不用我计,这是天意要灭亡魏室。”
在关中附近的宇文泰也听到风声,叹息孝武帝无能,重蹈当年袁绍的覆辙,大事去矣!忍不住对小弟们说:“高欢数日内急行军八、九百里,疲军迎敌,是兵家大忌,正好乘其疲惫奇袭。孝武帝以万乘之尊御驾亲征,不主动出击渡河决战,反而沿河据守,很是失策。而且长河万里,只要一个地方被突破,朝廷必败无疑。”
宇文泰看明白了,别人也有看明白的。两军未交锋,孝武帝的阵营就发生了动摇,很多带兵的将领就写信给高欢表决心。正因为人心浮动,防线漏洞百出,高欢轻易率军渡过了黄河天险。
黄河天险丢了,魏国孝武帝已经输了大半,慌忙召集众臣商议对策。穷途末路的会难开,正在大臣们咬成一团的关口,品行不端的颍川郡王元斌之仇恨斛斯椿专权受宠,从前线跑回来,谎称高欢军队已经迫近。孝武帝又惊又急,马上派人召斛斯椿从虎牢还军,然后打点行装,准备带着几个本家王爷,在五千兵马保护下出逃。小弟们得知孝武帝要西逃,都在为自己打算,一散而空。惟独武卫将军独狐信单骑追随,孝武帝叹道:“将军辞别父母、抛妻弃子跟随我。‘世乱识忠臣’,此言不虚啊。”
高敖曹为兄高干报仇心切,率五百劲骑追孝武帝一直到陕西,“不及而还”。孝武帝一路饥渴困顿,缺粮少食,最后在长安东阳驿遇见率兵迎驾的宇文泰,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实际上,高欢起兵也是颇无奈的,让别人当老板,自己说了算,这不也挺好吗!因此,留了一条后路,进攻洛阳的路上,给皇帝上了四十多封情深意切的奏表,希望能坐下来谈,孝武帝置之不理。攻克洛阳以后,亲自率兵追赶孝武帝,目的是不想承担逐君出逃的恶名,可惜孝武帝跑得太快,没有追上。无奈,高欢回洛阳后立孝文帝曾孙元善见为帝,是为孝静帝,时年十一岁。高欢接受了教训,没有选择拓跋氏成年的王爷,而是选择了这么个孩子推上帝位,这是为了以免重蹈覆辙。孝武帝逃到了关中,从此,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
魏国孝武帝果然是才出了屎坑,又进了尿坑,而且这个尿坑很深,让他喘不过气来。对比宇文泰,高欢无疑是温良恭俭让了,起码,高欢为人宽厚,只是在皇帝手里分权,没有过多的限制皇帝的权利,而宇文泰是连孝武帝的老婆的事都不放过。
孝武帝逃到了关中,斛斯椿也随之而来。不客气的说,斛斯椿是造成北魏分裂成为东魏和西魏两部分的重要人物。这个人人品不好,“好乱乐祸”,在政治上善于投机,数次背叛自己的主子。但就像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英雄一样,也很少有十足真金的坏蛋,都有些人性的光辉偶然闪光。斛斯椿甘于贫困不贪财,孝武帝曾经奖励给他大笔的房产土地,耕牛三十头。斛斯椿以国难未平,不可与百姓争利,将房产土地退回去,接受了耕牛,日烹一头,以飨军士。“及死,家无余资”。正因为如此,斛斯椿多次反覆于各方大佬之间,最后竟得善终,死后得到王爵,赠大司马,也可谓一代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