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的地下交通员的介绍下,作为潜伏南江县的**地下县委书记,终于和上一级组织取得了联系。眼前的杨书记身材瘦高,敏锐的目光里藏有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感觉。安德才握着杨书记的手久久的不忍松开。
“德才同志,根据你提供的情况,鉴于目前国民党反动政府,已经开始退守台湾。并且将大批的黄金和美元运抵台湾,我们上海市委的同志都一直关注并设法阻止,但是效果都不是很好,上海是国民党的金融中心,还有很多家外国银行在上海经营多年,国民政府和这些外资银行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央指示我们尽最大的可能,即要保证把一个完整的上海市,交到人民的手里,又要阻止国民党对上海市的破坏。”
“我知道了,杨书记。我一定想方设法替上海市委,把安家的三箱子财物截下来,为迎接上海的解放竭尽全力。目前我知道的情况是这样,安得广的大儿子安少国,已经联系好了一只去香港的军用船只,发船时间应该就在这几天,到时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安得广都会护送箱子上船。”
安德才把知道的情况,向组织上作了汇报。
“上海的军用船只都停在十六铺码头,但是也有军用船只从四号码头直接发船的,好在这两个地方都有我们自己的同志,德才同志,你在码头会有自己的同志接应你,到时只需要见机行事就可以了,码头上到处都是国民党宪兵,不能采取武装行动,我们会制定一个智取计划,你这几天只需要紧紧盯住安得广和他的箱子的去向就行了。一旦有情况,马上通知我们的交通员,我们的同志也好采取应对措施。”
杨书记向安德才交待完任务,就急匆匆的握手道别,
“德才同志啊,我们做地下工作的,要注意隐蔽,保护好自己,才能坚持到最后的胜利。回去想好了怎么应付你们的安老爷了吗?这个安老爷现在可成了惊弓之鸟了。”杨子安握着安德才的手,不无调侃的说道。
“杨书记请放心,这些我都考虑到了。”安德才此时由衷的感激组织的关心。
“德才啊,下午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出去了,出了什么大事了吗?”安德才刚进房门,安老爷立马问道。
“大少爷下午打电话过来,正巧你和太太们都在午睡,就没有叫醒老爷了。”
“少国电话里说什么了?”
“听我说您在午睡,大少爷也就没说什么,只是问老爷是不是准备妥当了,这两天随时都会派车过来,把三只箱子搬到码头装船。”
“少国说了船在哪个码头了吗?”
“这个大少爷没说,噢,大少爷说最近不光是在忙这件事,还在给老爷和太太跑机票的事情,说是十条黄鱼,都不一定能换到一张飞香港的机票。大少爷还说能搞到一张算一张吧。劝老爷也不用太着急,大不了多花点钱就是了。”
“说的倒是轻巧,多花点钱就行了嘛?哎,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就呆在南江县城好了。”安得广无奈的靠在沙发椅子上,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
“黄处长,我们安家全部的家当,还有内人、犬子都一并托付给老兄了。”少国一家还有安得广、安德才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乘坐了一辆卡车来到了四号码头。一见到黄处长,安少国一把握住他的手,就像隔了十多年没见面一样。此时的那个黄处长,身着笔挺的美式国民党中校制服,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言状的自信和干练。
“少国兄说哪里话了,过来几个人,把箱子搬到船仓里去。”黄处长一边和少国亲切的握手,一边招呼着身后的几个士兵。
“黄兄的手怎么了?不碍事吧?”握手言毕的少国,此时才注意到,黄处长的右手无名指上缠着纱布条,纱布条上还隐隐的渗着血迹。
“不碍事的,昨天不小心,搬物资时划了一下手指,小事一桩!倒是少国兄的托付让我压力不小啊,上海到香港这年头也不再是顺风顺水的航线了。上个月还有小股的不明国籍的海盗出现过。”黄处长轻轻的用左手,抚捏了几下裹着纱布的右手无名指,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少国兄请放心,保密局的船还是能够保证安全的。请令尊大人放心,就在上海静候佳音好了。”
“黄兄,什么时候开船啊?”
“天黑以后吧,等待上峰的指令随时可能开船。上海站的最后一批物资还没有上船,很可能是保密局最高长官的私人家当,少国兄在此稍候片刻,我去打个电话催一下。”黄处长说完话,向安得广和安德才两人站立的地方,不经意的微微的点了点了头,算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就向码头的值班室走去。
安得广和管家,亲眼目送着三只皮箱,被士兵搬进了船舱。安得广此时此刻总算松了口气。
“老爷,我们是不是等到开船以后再走?”安德才试探性的问道。
“当然要等开船了,还要等船走远了才行。德才你是不知道啊,这两天我的右眼皮跳的厉害,我的身家性命全都在三个箱子里了。实在是不放心啊。”
“可能是老爷最近没有休息好,你没看见我们大少爷,和那个黄处长的交情。再说刚才那个黄处长不是说,还有保密局最高长官的家当,也在这只船上吗,老爷还有什么担心的呢?”安德才一边宽慰着安得广,同时有意无意的四下张望了一下。德才看见福涛好奇的向船上张望着,就走到小少爷的身边,蹲了下来,“小少爷,千万不要乱跑啊,要是掉进水里可就麻烦了。看见没有,这船上当兵的手里都拿着枪,船上还有炮呢,小少爷马上就要坐上这艘船到香港了,害不害怕啊。”
“管家,这船上有撒尿的地方吗,我现在想撒尿了。”福涛毕竟是个孩子,要是想撒尿是憋不住的。福涛干脆径直跑到岸边,看样子是打算向江水里撒尿。
“大少奶奶,我去带小少爷,到后面的值班室去方便一下,在水边万一失足可就麻烦了。”安德才顺势抱过福涛,向码头的值班室走去??????
从看到黄处长右手的纱布条时,安德才就已经知道黄处长是自己人了。福涛在值班室外面墙角撒尿,安德才拿出纸和笔,写了几个字揪作一团,当看到值班室正在打电话的黄处长,德才把纸团丢在了电话机旁边。
黄处长就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顺势把纸团攥在了手里。撂下了电话,向窗外望去,只有安德才领着小少爷离开的背影。黄处长走出了值班室,站在值班室的门口,点燃了一支香烟,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展开了纸团:“箱子钥匙在少奶奶包里”看完这行字,便拿出打火机把纸团烧尽以后,用脚在上面踩了几下。
“安老爷等急了吧,我刚刚打电话问了一下保密局上海站,今晚长官的东西很可能要推迟两个小时,听说有十几个大箱子,哎,党国就是败在这些官僚的手里!”黄处长走到码头,看见安家一家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径直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一家。
“长官的东西不上船,船就走不了啊。要不这样吧,少国兄先带家人到会议室稍事休息,长官的东西上船以后,我马上通知夫人和少爷登船。我还要去检查一下码头的值班情况,就不奉陪各位了。”
“黄兄,你去忙吧,我和家人在这等一会无妨。”
大约凌晨30分左右,大少奶奶和福涛终于也被装进一只大木箱子,和另外的十几个箱子一同被搬上了船,此时码头上下起了雨,雨水冲刷着码头上长条形的地砖,一阵急雨过后,码头上明显干净了许多。
安得广和少国站在屋檐下,目送着士兵冒雨搬上船的箱子,随着一声沉闷的汽笛声,这只载着安得广一生积蓄的船只,缓缓的滑出了岸边,向远处的海边驶去。安得广虽然看着船只走远了,但是他的心里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在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萦绕。
他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但愿别出什么大事。他唯一期盼的就是,大女儿安少锦能在香港顺利的接到他的三只箱子。并且箱子里的财物分文不少。
当夜安得广和安少国分别回到各自住处,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是不依他们的意志,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发生了。**上海地下市委已经截留了三只装满银元和金条的木箱,连同整艘船的物资,直接被黄处长送往**占领区了。
九
**南下的行军速度惊人,不到一天一夜就从河南境内行至长江流域。也许是天随人愿,安凯所在**部队就驻扎南江县域的长江北岸,作为这部分**,原先是作为徐蚌会战的迂回机动作战力量,在徐蚌战场穿插作战,但是作为该部的**长官,在往南穿插时直接脱离主战场,正准备再向北迂回时,**的徐蚌会战已近尾声,只剩黄维兵团被围困待歼。
索性就地驻扎下了,按兵不动、原地待命、保存实力。
民国三十七年(1949年)元旦,蒋委员长发出求和声明,以期国共能够和平谈判。
国共双方都知道这是缓兵之计,但都不愿意在国际国内的社会舆论下,给对方以口实。安凯所在的该部**还没等共军南下,就已先期退守长江南岸,布防在镇江至江阴的长江防线。
安凯在军营门口来回度着步,手指上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尽了,但是他还是在思索着什么,直到烟蒂已经烧到了手指头,这才如梦方醒般的甩掉香烟。此时通信兵锁子跑了过来,“连长,营长通知下午到团部开会,大概是大战在即,布置江防任务。”
“什么狗屁江防任务,就是让当兵的给当官的当炮灰,拖延时间好让当官的逃命。这叫什么事情?到了家门口,偏偏不让回家。不就是请三天假吗?”甩掉香烟的安凯一边向手上吹了口气,一边愤愤地说道。
“不让请假就不请假呗,俺陪你快去快回,看过嫂子咱马上就回来不就完了。”
“我也有这个意思,不过现在不行,上面看的太紧了。连副这个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等稍许稳定以后再说吧。免得让人抓住把柄,给你加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安凯无可奈何的说道。
“雯雯姐,告诉你一个事。想不想知道?”满仓今天突然有了兴致,他今天外出给安家饭庄送豆腐时,在县城遇见安前村的大头,两人故人般的在茶摊坐下,聊了半天。别看满仓整天在县城的豆腐店里忙活,消息远远比不上大头灵通。口吃的大头和满仓说完话,额头上渗着汗珠,挑着从县城里进的货,和满仓道别后一溜烟的回安前村了。
“我今天在县城碰到大头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看到安雯平静的表情,满仓心里微微的有些失望。
“碰到大头怎么了,不至于把你兴奋成这样吧。大头是不是帮你说了门亲事?”安雯依旧平静的说道,但是此时脸上微微的露出丝丝的笑意。
“大头又不是媒婆,有那家姑娘,他还不自己留着啊。今天大头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安得广的小儿子安少文,就是在**里当指导员的。现在已经到了长江北岸,马上就要打过长江了,我们南江县马上就要解放了。”满仓明显兴奋的说道。
“安得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小儿子回来了,你觉得你还能解放吗?要解放还不是先解放他们自己家。”雯雯对满仓的话反应有些出人意料。
“姐,你不知道了吧,**就是专门解放像我们这样的穷人的,现在家里有钱的都把钱藏起来了,不敢露富。就怕被**没收了,分给穷人。国民政府的首都已经被**重重包围了。一旦南京被攻占,这天下可真的就是**的了。
姐你大概不关心这天下是谁的,但是大头还说了一件事,你肯定感兴趣。”满仓说到这里打住了,他想在安雯面前卖卖关子。可是安雯的反应依旧让满仓失望,雯雯对满仓的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她现在只关心他的丈夫,什么时候能够脱下国民党的军服,不要再和**打仗了,有朝一日能够平安的回到豆腐店里,自己一家三口也能团圆了。
但是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渺茫,安雯甚至对丈夫能不能活着都不敢抱有幻想。满仓是不会为她考虑这些事的。
“对面的刘记和李记都关门了,听说都是安家百货给逼的,这年头生意本来就没法做了,再加上同行往死里逼,不关张才怪呢。最可笑的是李记的老板一心想让他儿子去当兵,这年头一提当兵,别人家躲都来不及,这眼看**都要得天下了,他还把儿子送给国民党当炮灰,看来真是给逼到绝路上了。刘记的老板好像也好不到哪去,为了还赌债把自己的大女儿都卖到烟雨巷里去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被断送了。”
“想不到钱满仓还会怜香惜玉啊,哎,是不是喜欢那个刘老板的女儿,要不咱们姐俩挣够了钱,把刘老板的女儿从妓院里赎回来,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哈???哈哈!”说完这话,雯雯终于笑出了声。
“雯雯姐要是再敢取笑,我,我可把这桶水往你身上泼了!”满仓此时有点急了,
“钱满仓你泼一个我看看?”雯雯放下手里的活计,面带怒色的吓唬着满仓。
可是满仓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一边企图躲避安雯犀利而极其性感的目光,一边拿起水舀子,将里面的水泼向雯雯,雯雯躲避不及,脸上和胸前都被满仓泼的水打湿了。满仓扔下水舀子,向店门外跑去??????
“钱满仓,你站住,有胆子你就别跑。”雯雯手里拿着满仓扔掉的水舀子,跟在后面追着喊着。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谢大胆看了个正着,大胆这次到县城的主要任务,是查看县城的几个大户的动静,上级交待的任务主要是阻止大户的举家迁移,避免给县城在解放前夕造成混乱局面,可以先书面或口头通知该户人家不可轻举妄动,必要时还可以采用秘密扣押家人的方式来阻止大户人家的逃离。
南江游击队已经给几个县城大的商户,秘密下发了书面通知,安家当然是算一个,吉字号布庄、老糟酿酒坊、胡记糕点,几乎所有的沿街商户,都收到了游击队的一纸告示。字面上的口气还是相对委婉的,主要是告诫大家稳定社会秩序,要站在人民的一边,和国民党反动派彻底决裂,不要轻易相信国民党对**的反动宣传,**不会没收大户人家的财产,只会对地主和反动官僚以及国民政府的财产予以没收。
告示里要求大家要安分守己,开商号、办工场的照常进行。如若还是一意孤行,就以反动派论处等等。
当晚大胆和另外一名游击队员回到驻地,一见到政委周长贵,马上抱怨起来,
“我的大政委,果不其然如你所料啊,我在县城转了两天,根本没看到安得广的人影。听说被他的大儿子送到香港去了。”
“看来我得到的情报是准确的,安得广已经外逃到了上海,这个可恶的大地主??????组织上已经了解了我们的情况,会协助我们的工作,尽可能的阻止安得广逃往香港。”政委说话时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说政委,你得了情报怎么不及时跟我说啊,早知道是这样了,也不用害的我在南江县城就像夜猫子一样,只敢晚上出来活动。”大胆斜视了一眼长贵说道。
“队长啊,我也是今天刚刚得知的情况,这不是,你一回来,我就把情报告诉你了吗。另外上级还表扬了我们南江游击队,特别是你这个当队长的,可是首功一件啊。我们送去的沿江一线的**布防情况,对驻扎江北的解放军过江算是雪中送炭了。”
“这功劳可不能算我一个人的,你这个政委才是我们游击队的主心骨啊!”大胆也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谦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