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令人失望。我意识到,我无计可施,还是得留下来:留下来,等着承受未知的一切这轮不到我选择。这就是生活正如我妈妈所说的。过了一会唉,那叫喊声又响起了。我所有的担忧又回来了。我心里想着,主人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对我充满怨恨,不肯饶恕我。我估计那应该是狗所不能理解而人却看得很清楚、很可怕的事吧。
他们不停地喊我觉得,就像喊了几天几夜似的。过了这么久,我又饥又渴,快被逼得发疯了,而且我知道我变得越来越虚弱。通常到了这种时候就会长时间睡觉,我便是这样。有一次我吓得醒了过来那叫喊声就像在这阁楼里似的。那是真的,是萨迪的声音。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喊我的名字。可怜的孩子。当我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时,我高兴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来我们这里吧啊,回来我们这里吧,请原谅 没有你,我们实在太伤心了。”
我感激得不禁叫了一声,接着萨迪便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和废物堆,大声对家人喊道:“找到她了,找到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对我好极了。萨迪和她妈妈还有仆人们嘿,他们简直崇拜我了。他们似乎总是觉得给我铺的床不够好。至于食物,他们非要给我弄些野味和还不到时令的食物才觉得满意。每天都有朋友和邻居们过来听他们讲我的英勇事迹他们是这样称呼那件事的,意思跟“农业”一样。我记得我妈妈有一次把这个词拖到狗窝里去,她就是那样解释的,但是她没有说农业是什么,只说那跟“壁内热”是同义词。格雷太太和萨迪给新来的客人讲我的英勇事迹,每天要讲十几遍,她们说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婴儿的生命,我们俩身上的烧伤可作证明,于是客人们轮着抱我,抚摸我,称赞我。你可以看到萨迪和她妈妈眼里的那种自豪。当别人问起我的腿为什么会瘸了时,她们就会显得不好意思,并且赶快转换话题。有时候人家一直追问这个问题,我觉得她们好像快要哭了似的。
这还不是我的全部荣耀,不是的。主人的朋友们来了,整整二十个最出色的人。他们把我带到实验室里去讨论,好像我是一种新发现似的。其中一个人说,一个不会说话的牲畜竟然能够这样做,真是了不起,这是他们所知道的本能的最好表现。但是我的主人激动地说:“这比本能高尚得多,这是理性。许多人虽然因为有理性,可能特许得到解救,和你我一起进入一个更好的世界,但是他们的理性比不上这只注定得不到永生的可怜的四足动物”;然后他又笑着说:“唉,你们瞧我真是个讽刺!天啊,你们看我满肚子学问,可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只狗疯了,要把我的孩子弄死。要不是这只狗急中生智这是理性,我告诉你们我的孩子早就完蛋了!”
他们不停地争论,而我就是他们争论的焦点。我希望我妈妈能够知道我得到了这种了不起的荣耀,这会使她很自豪的。
然后他们又讨论光学,他们是这样说的。他们讨论脑子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是否会导致失明,但是大家的意见不一致,于是就说必须马上通过实验来证明。接下来他们又讨论植物,这让我很感兴趣,因为在夏天的时候,萨迪和我种过一些种子你知道,我还帮她挖过坑呢。过了一些日子,那儿就会长出一株小灌木或一朵花。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可是它确实发生了,我希望我能够讲话这样我便可以把这个告诉别人,让他们知道我懂得很多,而且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不过我对光学并不感兴趣,它很枯燥。当他们又回到这个话题上的时候,我觉得很无聊,于是睡着了。
春天很快就到了,阳光明媚,舒适而且可爱。那位亲切的妈妈和孩子们抚摸着我和小狗崽,跟我们道别,然后出门拜访亲戚去了。男主人没有陪我们一起玩,但是我们母子俩一起玩,而且玩得很开心。仆人们都很善良友好,因此 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每天计算着日子等待女主人和孩子们的回来。
有一天,那些人又来了,说现在要做实验,于是他们把小狗崽带到实验室去,我也瘸着三条腿跟过去。我觉得很自豪,因为小狗崽受人关注,我肯定很高兴。他们边讨论边做实验。小狗崽突然尖叫一声,他们把它放在地上,它便摇摇晃晃地走着,满头是血。主人拍着手大叫起来:“看,我赢了认输吧你们!它就像蝙蝠一样瞎!”
然后他们都说:“确实如此你证实了你的理论。从此,受苦的人类应该感谢你。”他们围着他,热情地握着他的手,感谢他,称赞他。
但是我几乎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因为我马上朝我的小宝贝跑过去,紧紧地依偎着它,舔它的血。它把头靠在我头上,轻声地呜咽着。我知道,虽然它看不见我,但是对于痛苦万分的它来说,能感觉到妈妈的抚摸,是一种安慰。不久它就倒了下去,柔软的小鼻子伏在地面上。它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动弹了。
主人很快就停止了讨论,按铃叫男仆进来,说:“把它埋在花园那头的角落里。”说完又继续讨论。我一路跟着男仆小跑过去,心里很高兴,很感激,因为我知道,我的小狗崽已经不痛了,因为它睡着了。我们一直走到花园最远的那一头。夏天的时候,我曾经和孩子们、保姆还有我的小狗崽在大榆树的树荫下玩耍。男仆在那儿挖了个坑,我知道他准备把小狗崽种在坑里。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它还会长出来的,长成一条很英俊的狗,就像罗宾·阿代尔那样。女主人和孩子们回来后,会大吃一惊的。因此我尽力帮他挖,但是我那瘸腿很僵硬,帮不上什么忙。你知道,你得有两条腿才能帮忙,不然就毫无用处。男仆挖好坑,埋好了小罗宾后,拍了拍我的头,眼里含着泪说:“可怜的小狗,你可是救过他的孩子啊!”
我观察了整整两个星期,可是他并没有长出来。在第二个星期里,一种恐惧感偷偷袭上我的心头。我觉得事情有点可怕。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种恐惧让我很不安。即使仆人们拿最好的食物给我吃,我也吃不下。他们爱抚着我,甚至晚上也过来,哭着说,“可怜的小狗别守在这里了,回去吧;别让我们难受了!”这些话更加把我吓坏了,让我更加确定有事情发生了。我虚弱极了。从昨天开始,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一小时之前,仆人们望着正在西下的夕阳,夜里的寒气悄然袭来。他们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是那些话却让我感到心寒。
“那几个可怜的人啊!他们没料想到。他们明天早上就回家了,到时肯定会问起那只表现勇敢的小狗。我们当中有谁敢对他们说出真相啊:‘那个卑微的小东西去了畜生们不能得到永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