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蹒跚地走出去,准备回家。两匹马缓缓地拉着粪车,他们就在粪车附近走着。
开始下雪了,平地上一片惨白,将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照得十分凄凉。两个人开始感到寒冷了,这加重了他们的醉意。圣安东尼,对于自己没有成为胜利者而恼火,挤兑着他的同伴来取乐子,想使他掉进水沟。对方向后躲闪着,每一次躲闪时他都用德语愤怒地骂几句,这使得这个农民放声大笑。最终,这个普鲁士人发火了,就在安东尼朝他撞过来的时候,他用他的拳头有力地还击过去,使得这个巨人踉跄了几步。
然后,由于白兰地的作用,老头兴奋了,拦腰抱住这个拳击手,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把他甩了几下,随意地把他扔到了路的另一边。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很满意,抱着胳膊再次笑起来。
但是这个士兵很快就站起来了,光着头,钢盔已经滚掉了。他抽出他的刺刀朝安东尼大爷冲过来。
看到他冲过来,这个农民抓住了他的鞭子,紧握把柄。他的冬青木大木鞭又直又结实又柔软,就像公牛筋一样。
这个普鲁士人低着头冲过来,握着刀向前刺,确信会置对手于死地。但是这个老家伙,就在撞上刀锋而可能被刺穿肚子的一刹那,侧过了身子,并用鞭子的把柄在这个士兵的太阳穴上重重地一击,使他摔倒在了地上。
这时,他惊愕地望着士兵的身体,吓得目瞪口呆。士兵的身体起初还抽搐着,之后就瘫软下去不会动了。他弯下腰来,将士兵的身体翻转过来,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这个人的眼睛闭着,血液从额头侧部的伤口中慢慢地流出来。虽然天已经黑了,安东尼大爷还是能辨别出白雪里的血迹。
他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而他的马车仍然缓缓向前走着。
他该怎么办呢?他会被枪毙的!他们会焚烧他的农场,毁灭他的家乡。他应该做什么?他应该做什么?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这具尸体藏起来、掩盖他死亡的事实并瞒住普鲁士人呢?他在极其寂静的雪地中听到了远方的声音。他立马起身,捡起钢盔戴在了死者的头上。然后,他抱着他的腰,用自己的胳臂把他举起来,追上马车,把尸体扔到了车上的肥料上面。到了自己家,应该想得出一些对策来吧。
他走得很慢,冥思苦想,但是还是没有结果。他看到也感觉到了,他无计可施了。他到了他自己的院子里。阁楼的窗户里透出一丝光线来;他的女佣还没有睡觉。他急急忙忙地把他的马车倒退到粪肥堆旁边。他想着如果将肥料倾倒下去的话,顶上的尸体就会掉到沟里去,然后被肥料埋住,于是他就把车倒空了。
就像他所预计的那样,这个人被肥料埋住了。安东尼用叉子将肥料填平,然后把叉子叉在旁边的地上。他叫来他的马夫,让他把马牵回马厩去,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还在想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仍然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房间里一片寂静,这让他更加恐惧了。他们会枪毙他!因为害怕,他冷汗直冒,牙齿打颤,在床上根本呆不住,于是颤抖着起床了。
他下楼到厨房里,从碗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然后拿着上楼了。他连着喝了两大杯,加重了他的原本就有的醉意,却没有抚平他精神上的极度痛苦。他真是做了一件好事,白痴!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试着想出一些对策,一些解释,一些伎俩,时不时的呡几口白兰地给自己增添勇气。
但是他一个办法都没有想出,一个都没有。
快到午夜的时候他的看门狗,一只叫做“贪婪”的杂交狼狗开始没命地嚎叫。安东尼全身战栗着,甚至传到了骨髓里。每一次这畜牲开始发出它长长的凄厉的叫声时,这个老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摊陷在椅子里,双腿无力,呆若木鸡,疲惫不堪,焦灼地等待着“贪婪”再次嚎叫,同时由于恐惧引起的紧张而开始不断地抽搐。
楼下的钟敲了五下。狗还在嚎叫。这个农民几乎都要疯了。他起身准备去给狗松绑,这样他就可以听不到嚎叫声了。他下楼,打开大厅的门,步入夜色当中。雪还在下。地上全白了,农场上矗立的建筑看起来像黑色的斑点。他走向狗窝。这只狗正在拽它的链子。他解开了链子。“贪婪”跳了下,突然停下了,它的毛竖起来,腿僵着,鼻孔露在空气中,鼻子朝向肥料堆的顶部。
圣安东尼,从头到脚战栗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你这只肮脏的畜牲?”他向前迈了几步,主食着院子里模糊的轮廓和昏暗的影子。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轮廓,一个人坐在粪肥堆上的轮廓!
他看着它,吓得瘫软无力,急促地呼吸着。但是他立刻看到了旁边叉在地上的粪叉的把柄。他迅速抓起叉子,怀着一种可以使最无能的懦夫都能变得勇敢的恐惧心理,冲上前去看个究竟。
就是他,他的普鲁士人,活过来了。他浑身都覆着粪沟里的污秽,是这些粪肥将他暖和过来了。他机械地坐在那里,雪还在下,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浑身都是污秽和血水,他看起来还是酒醉后的傻样子,由于撞击而神志不清,由于受伤而精疲力尽。
他发现了安东尼,但是脑子已经糊涂到了什么都记不清楚的程度,他尝试着站立起来。但在老头一认出他,他就像一头野兽一样大发雷霆。
“啊,猪!猪!”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还没死!你马上就会去告发我的等等 等等!”
他冲向这个德国人,用尽胳膊的力量将抬起的叉子像矛一样刺过去并将四根铁齿深深地插进他的胸膛。
这个士兵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濒死的呻吟,而此时老头将叉子从他胸部拔出,对着他的腹部、胃部、喉部戳了一次又一次,像个疯子一样把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从头到脚戳碎,血液像水流一样流出。
最后他住手了,由于被这艰巨的工作弄得精疲力尽,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在完成了这场谋杀之后慢慢平静下来。
公鸡开始在鸡圈里鸣叫,天快亮了,他开始着手掩埋这个人。
他疯狂着工作着,挥舞着胳膊和身体,在粪肥里挖着洞,看到地面了还继续往下挖。
当这个洞足够深的时候他将尸体用叉子推进洞去,覆上土,用脚踩实,再堆上肥料。当他看到厚厚的雪像一张白色床单一样掩藏了他的罪行和行迹的时候他笑了。
随后他将叉子叉在肥料上,回到了屋子里。他桌上的杯子里,还有半杯白兰地。他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自己撂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
他醒来时清醒了,头脑镇静清楚,能够进行判断和思考了。
一个小时后他在村庄里晃来晃去,到处询问他的士兵的去向。他去找了普鲁士军官,问他们为什么带走了派给他的人。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多么好的朋友,所以没有人怀疑他。他甚至指挥了搜寻工作,声称这个普鲁士人每晚都去找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