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缓过神来时,林军的眼镜已被打碎,脸上已被挠出几道深深的血印,那个冷美人早已不知去向。
“田园,你疯了,有完没完?打人不打脸!”林军吼着。
“我想打死你!打死你!”田园悍妇般地喊叫着。
老婶林楠费劲力气才把田园摁倒在椅子上,田园大口地喘息着,叫着,喊着:“打死你!打死你!”
从小到大,田园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打人,可是还是打了,并且大打出手。此刻的田园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有血有肉有尊严地活着。
空旷的别墅,死一般沉静,甚至连虫子爬过的声音都能听到,她感觉自己是一个被囚禁在豪华墓穴里的人,四周金碧辉煌却阴森可怕,终日见不到那明晃晃的太阳,她决心逃离这里,越快越好。
第二天清早,林楠急急地赶到,她向田园投以哀求的目光:“园园,求你给我哥一个机会,相信我哥,他只是逢场作戏,为了生意屈服于生活,屈服于世俗,他心里有你呀!”
“好个逢场作戏!难道你是想劝我用毕生的寂寞来成全他的所谓成功?一生做他感情的殉道者?我再也不想那样活了。”
“园园,你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你想想甜甜的未来再做决定,行吗?’’
“小楠,像这样一段早就名存实亡,溃烂不堪的婚姻,不仅是对自己的折磨,更是对孩子身心发展的一种摧残,我,决定离婚,你再也不用劝我了!”田园斩钉截铁。
纸醉金迷的生活曾经让田园迷失,而今的田园倔强地在灰烬中站起,她发誓从此不再依赖别人活,不再为别人活,她要为自己活。
田园带着甜甜回到娘家,母亲陪着小心在旁边侍候着:“园园,再想想,好好想想,离婚可不是儿戏呀。”
父亲暴跳如雷,“决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别墅也要,钱也要!说白了,那公司也有你的份!现在不要,将来要不出来了。”
林军开车疾驰而来,他惭愧地面对着田园:“园园,对不起,我辜负你了,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整天周旋在生意圈里,有些事情不得不超越道德底线,做人的底线,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对不起!”林军低着头。
田园不再理会林军,她觉得他们已没有再纠缠的必要了,没有了。
林军把脸投向岳父岳母:“爸妈,我是混蛋,犯了点错误,可那也不至于宣判死刑啊。”他祈求着。
“你那叫做点错误?反过来换做是田园,你能接受吗?”田父气得咳嗽着。
“爸,您也是男人,您说男人想干点大事,哪个不得天天应酬逢场作戏呀?那都是正常的呀,整天中规中矩的,哪样大事能干成?”林军一肚子委屈。
“还逢场作戏?你说田园跟你结婚这几年,你总共在家住多少宿?难道有事业的男人就应该天天不着家?你把这个家当作是旅店了吧?你把田园是咸菜了吧?”田父气得敲起了桌子。
“您能不能公道点?我也不容易呀!我求您心别歪!”
“我心歪,你小子他妈是心黑了,烂了,狼心狗肺!”
“您不要为老不尊!”
“我为老不尊,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仗着有俩臭钱,太欺负人了,你给我滚出去,滚!”田父喘息着,突然扶着额头栽倒在沙发上。
医院,重症抢救室,田园和母亲惊慌失措地等待着,林军低着头向着手术室。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病人已是第二次脑出血,而且出血量大,在脑主干上,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有个思想准备吧。”
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来得多么迅猛与惊诧,它有时会让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你一个致命的不可挽回的结局。
母亲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田园咬着牙面容惨烈地撕扯着林军的衣服:“是你!是你害死我爸,我不会放过你!不会!”
林军一动没动,任由田园施暴,他深深地痛恨自己。
母亲用尽力气拽拉田园,放声痛哭;“园园,让你爸安静地走吧!”
田父的葬礼上,田园踉跄着搀扶神情恍惚的母亲,此时的母亲一片风中的枯叶,憔悴凋零破烂不堪,孤零零地飘摆着,她仿佛又看见老伴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仿佛又听见老伴在嘟囔着:“这园园,又有好几天没回来了。”
生死之隔,似剜心剔骨的痛,只有失去过的人才会深有体会。
民政局,田园与林军的离婚协议终于签完,别墅和家用奔驰车归田园所有,甜甜尚小,自然和田园一起生活,并且甜甜的所有生活乃至未来读书的一切费用,均由林军承担。人生真是讽刺,曾经,幸福快乐地开始却悲戚仇恨地结束。此刻,林军一直不敢正视田园的眼睛,而田园心里的仇恨却在肆意泛滥着,但却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话怒骂他。她已从心里摒弃了他,从此不想有纠缠。原来人生注定要失去,要别离,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属于过去。
田园沿着街边踟蹰独行着,天地间空旷寒冷,有雪花轻柔地落到地上,落到心里。这些年,有些东西就这样沉甸甸地储藏在心里,它曾被忽略却永远不可能遗忘。她下意识地走进街边小酒馆,瞬间,一股久违了的感觉溢满心间,这才是自己以前的生活状态,平平常常的小酒馆,简约大气的穿着,骨子里却有一颗蠢蠢欲动的雄心。可这些年在林家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物质?自由?幸福?失去了什么?爱?自我?一个失去自我,找不到生活目标,依赖丈夫生存的女人终究要被生活淘汰。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顿觉脸庞火一样炽热,并且不停地咳嗽起来。对面吧台走出一个有小麦肤色,扎着马尾辫的男人,端着一杯白水站在田园对面,深邃的眼眸,浓密的胡茬,衬衫随意扎在腰带中,马丁靴鞋带胡乱散着,这样一个随意的装扮在这个男人身上却出奇地和谐,似乎还带有一丝野性和不羁。
“园园,喝点水吧。”声音温温暖暖的。记忆的闸门还未来得及打开,那杯白水就已放在田园面前。
田园一下子醉意全无,“怎么会是你?这世界真是太小了。”田园异常惊诧。
“这是我和朋友合开的酒馆。”对方平静如水。
“那你的专业荒废了?”
“也不是,只是这酒馆效益还可以,能维持生计,至于专业,只能当做业余爱好了。说说你吧,怎么一个人到这喝酒?现在还在弹钢琴吗?孩子几岁了?”石冬的语气平静温和,似乎对往事没有一丝芥蒂。
田园做梦也没有想到,是在自己极度狼狈不堪的情况下遇到初恋,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岁月如烟尘般漫过,她喃喃道:“还在弹钢琴,我,我今天有点急事,下次见。”她慌忙地站起身。
“等一下,园园。”随着亲切的话语,他递给田园一张名片:XX美术培训班老师,电话竟然还是当年那个号码。田园手握着名片,快速地逃离了那个小酒馆。
是的,还在弹钢琴,可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摸过钢琴了?她轻轻地掀起钢琴上华贵素银的帘盖,她的双手颤抖着抚摸钢琴,脸紧紧地贴在久违的钢琴上,泪珠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她仿佛听到了琴弦久远的思念,她舞动纤纤玉指,一曲贝多芬的《生命交响曲》终于重新奏响,款款琴音中,她又看到了命运在百转千回中重新又赐予她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