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地久天长！”

“地久天长！”

两人聊起了高中生活，聊起了胡世奇总是跟踪林楠，有次被林楠发现，胡世奇挨了林楠一顿臭骂。聊起了那时的班主任，那时的同学，和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林楠喝了两杯酒，有些微醉，胡世奇送她回家，车里响起了轻柔的音乐，林楠的头后仰着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子开得又缓又慢，林楠微闭双目，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胡世奇的双手如铁钳般抓住林楠的双手，给了林楠一个重重的吻。

“混蛋，放开！”林楠喊着躲闪着。

胡世奇的嘴从林楠脸上退了下来：“小楠，对不起，我是太喜欢你了，我真的很想拥有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现在的条件能养得起你，别再辛苦自己了，求你了。”胡世奇祈求的目光有了泪水，他突然启动了奔驰车：“小楠，我今天要拥有你！”

“停车！我要下车！”胡世奇没听见一般，“你再不停，我就跳了”林楠摇开了车窗，奔驰车停了下来，林楠冲了出去，身后传来胡世奇的呼喊声：“小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拥有你。”

林楠奔跑着，呕吐着，她感觉胡世奇的唾液还残存在自己的嘴里，脸上，恶心羞辱交织着。她从没在意他说的话，以至于都当成了笑话，她弄不明白，这样一个有地位，有层次，标致的中年男人，偏偏盯上自己这样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还是一个过去式的老女人。

也许，男人生来就有征服感吧，等有一天，征服了自己盯着的女人就会弃若敝屣。

她在心底这样为胡世奇开脱着，毕竟是自己同桌了三年的高中同学，毕竟是有恩于自己的老朋友。

狄更斯在《双城记》里说：“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个人，你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也许，爱情就是盲目的。结婚前，她拒绝了他那么多年，离婚后，她又拒绝了他。而他却始终一如既往，“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那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多年来，林楠拒绝胡世奇，不是他不够优秀，而是她在内心总是找不到那种与之心心相融的感觉，哪怕是一点点相依相伴的错觉。

此刻，胡世奇靠在车旁，他点燃一支烟，然后，呆呆地看烟丝袅袅地飘散……飘散……

林楠在聚精会神地上课，他在旁边斜视过去，林楠的脸白皙透亮，眼睛大而有神。林楠趴在书桌上睡午觉，面容甜美娇憨，阳光直射进来，晃在林楠头上，胡世奇拉了拉窗帘。林楠与自己一同值日，纤长柔美的手刚一绰起拖布，胡世奇的心会突然疼痛，他承担了所有的活，强迫林楠站在旁边检查，嘴里总是喋喋不休：记住啊，这是弹钢琴的手，贵着呢。

林楠高三下晚自习，匆匆走出教室，朗朗月辉里倒映出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寸步不离地跟在林楠身后，只从教室到校门口这点路，胡世奇却用心跟随着……跟随着林楠走过他心中最美的时光。那时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真爱，但他却在那个最纯最真的时段里把自己的那颗心，彻彻底底地奉献给了他心中的女神。阳光里，林楠明媚的笑，他会开心。雪野里，林楠滑倒的身影，他会心疼。他考上了警官学校，依然利用午休跑去林楠学校看林楠，他看到林楠和那个大男孩相拥着走过花间，幸福地笑着，从此他再也没出现在林楠面前，而他的的确确是每日每夜都能遇见林楠，在心里，在心底最柔软最深处。青春镌刻在记忆的沙滩上，叫人欲觅难留。胡世奇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多年后，重遇心中的林楠，她的一瞥一笑足以牵引自己爱恋的追寻，她的眼神她的声音她的馨香，还有她挣扎时愠怒的表情，在胡世奇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思念。

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婚姻，如同一根鸡肋，他终于离婚了，他更努力地工作，希望以此来排解对林楠的思念，他私下打探林楠的消息，如同一个私家侦探。在同学会上，他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自己内心思念的话，卑微到想得到一句温情的问候，而今他终于探听到林楠离婚了，他的心很疼，他恨那个人带给林楠伤害。林楠自由了，他感谢那个人给了他爱的机会。

此刻，天空飘起了雨，胡世奇慌乱地打给林楠，：“小楠，我错了，你先避避雨，我过去接你。”

“我不想见你了，你离我远点！”林楠委屈着。

胡世奇把车倒回去，按原路找寻着，远处街角，林楠浇在冷雨里，胡世奇迅速把车开过去，跳下车，拉住林楠：“傻成这样，上车！”不由分说，他强硬地把林楠塞进车里，却不敢正视林楠的眼睛，“小楠，我到底哪儿不好，就这么不着你待见，就亲了你一下，你又恶心又吐的，这么多年了，我玩命工作，就是有一天能达到一个高度，能顾得上你。我、我也恨我自己，一个大男人，一个别人眼里断生死的法官，为何要深爱一个女人，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可我也是人哪，我也有七情六欲呀！”胡世奇伏在方向盘上，肩膀抽动着。林楠的心有些隐隐的疼痛。

很多年了，她的确是感知到了胡世奇的爱，但自己却一直在冷落在鄙视在亵渎他的真情。向来被权力牵着鼻子走的人，大多会对感情淡若浮云，更不会有哪个对爱情矢志不渝，胡世奇应当是个例外。当下，一个魁梧之躯在自己面前落泪，林楠瞬间感到了愧疚，深深的愧疚。她记起一位女作家曾言：“人的一生之中，爱与被爱的配额都极其有限，如果我的爱已经消耗殆尽，那么有人爱我的时候，我至少不应该破坏或者摧毁。”

“世奇。”林楠的手温柔地搭在胡世奇的后背上，胡世奇的后背抽动得更厉害了，他情不自禁地抓起林楠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任泪水流淌。“小楠，让你见笑了，我这一辈子就这德性了，一见你就想动手动脚。小楠，你知道吗？我已和你说了好多年的话，每天早起，我都在心里说，小楠起床了，今早别忘了吃早餐，每个晚上，我都在心里说，小楠早点睡，别熬夜。下雨了，我问，小楠，带伞了吗？打雷了，我说，小楠别出门……”胡世奇的声音愈发颤抖着，哽咽着。也许，哭泣并不代表一个人的脆弱，而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心碎的眷恋与绵绵的顾盼不休。胡世奇一直抓着林楠的手不肯放下，他看着心心念念的林楠，“楠，我一生栽在你手里了，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全心全意爱你，给我一个机会行吗？”胡世奇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楠。

“世奇，你的心思我理解，可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们都是单身。”

“你怎么知道的？”

“只要是涉及到你的人和事，我都必须知道。”

“可是，世奇，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们就好比是平行间的两个人，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只要我付出全部的真心与爱，就一定会有交集！”胡世奇坚定着。

“世奇，你放开我的手，你抓疼我了！”此刻的胡世奇才看到林楠的手已被自己抓红，他把林楠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小楠，你摸我的心，让我的心告诉你，我胡世奇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想谁？”胡世奇的眼睛火辣辣地看着林楠。

林楠的心挣扎着，于心，她不爱胡世奇，于情，胡世奇却苦苦想了自己那么多年。“世奇。”林楠抽出手，“我们不再年轻，婚姻也让我们受过伤，对于我们，都需要时间弥合伤口，世奇，真正的爱情一定是你情我愿的，不是一句你爱了就诞生了，而是两个人的灵魂是相通相融的。”

“小楠，即便你现在不愿意接受我，我也希望你给我留一点时间，恩赐给我一个机会，行吗？”

林楠默默地看着胡世奇，却不知如何回答。

绵绵细雨飘散着，胡世奇跑进雨里冲进对面一家商店，几分钟后，举着一把淡蓝色的伞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小楠，拿着，一会儿下车别淋着。”林楠的心着实被感动了，假如当初和自己合打一把伞风雨同舟的那个人不是叶立明，而是胡世奇，那么自己的婚姻也不致如此。有一个电视剧里的人物说，找情人一定是找自己爱的，找老公一定是找爱自己的。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可林楠却一直期待那个心有灵犀两情相悦的人出现。

奔驰车停在了林楠娘家门口，林楠走下车，胡世奇摇下车窗，凝神看着林楠。

“世奇，慢点儿开，回去早点休息。”林楠的声音温柔平静却暖暖地钻进胡世奇的心里，虽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可胡世奇已等了太多年，他“歘”地打开车，立在林楠面前：“小楠，却原来你的心是温暖的，看来这个世界是温暖的！”那个重重的吻又迅疾地落在林楠饱满的额头上。

目送林楠走进楼道的身影，胡世奇坐在车里呆愣了很久，很多年了，他一直在路上努力着，他的努力得到了社会的认可，转化为地位，金钱，荣誉，可他心里却一直是空的，他内心深处极力渴望得到一知心爱人的温暖，而那个人分明就是自己爱慕了多年的林楠。

此刻，胡世奇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唇，仿佛那上面残存着林楠额头的余温，他的心温暖着，这温暖覆盖了雨的寒凉，沉香了苍老的岁月，羁绊了心心不变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