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比曲生小一岁,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梅青的家和曲生的家在一个村一条胡同里。小的时候,他们胡同里一共有三个小孩年龄相仿,一女孩两个男孩。没成想有一年夏天发大水,那个男孩去河边玩的时候,一不留心失脚掉在河里让洪水冲走了,连尸首也没见。附近只剩下了曲生和梅青两个小孩在一起玩。家里老人怕再出事,不让他们到处去。每天不是曲生去梅青家就是梅青来曲生家。他们在一起玩好象亲兄妹一般,从来没闹过仗。老人们有时候很纳闷,就问他们:“你们整天在一起玩,怎么没看见你们闹仗啊?”他们总是天真地歪着小脑袋回答说:“俺们不闹仗,俺们要是闹了仗就没人玩了。”梅青对曲生的依赖更强,一天不见他,就无精打采的。每当她父母看见梅青不高兴了,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了,就知道一定是曲生有事情出门不在家。就是上学,他们也是一天上学,一个班上课。那年曲生到上学的年龄,梅青还差一岁,她就哭着要求父母亲去报名。学校有规定不同意,等曲生上学的时候,梅青抱着板凳跟去了,坐在曲生的一边。没有课本,她就和曲生两个人用一本。老师过来撵她,她说什么也不走。有时候实在撵急了,她就大哭。老师没办法,把情况反映到校长那里。正巧有一名学生报了名定了课本,生了重病不能上学了,于是就把他的课本给了梅青。能和曲生一起上学了,她高兴得眉开眼笑。他们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也一起回家。学习上互相帮助,俩人的成绩一直不分上下,一直是全班前两名,也是全校前两名。到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俩又以全镇前两名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并且又分到了一个班。由于长期和女孩在一起,曲生有些女性化,遇见生人就害羞,喜欢低着头走路。买了新衣服也不敢穿,怕别人看,总是套在旧衣服里面穿一段时间看上去有些旧了,再穿在外面。所以,曲生做事情总有些被动,犹豫,黏黏糊糊,凡事都要和梅青商量。而梅青呢?因为长期和男生在一起,性格有些男性化。做事风风火火,敢作敢为。她考虑问题简单,做事干脆。由于曲生经常去找梅青商量事情,梅青又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也总找曲生说说。梅青经常给曲生送吃的,平时对曲生格外关照,如果有人欺负曲生的时候,她拼死帮忙。
放假回家的时候,那时公车少,座位少,很少能抢到座。他们回家坐车得走三个多小时,如果没有座站一路,等回到家就累得象得了一场病。更何况他们下了车还要走十多公里的路。曲生腼腆,不愿意去挤。梅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车上挤,每次她都是前几位上车。她一上车就找一个双排座坐下,她坐一个座位,行李包占一个座位,如果有人过来就说有人了。曲生总是最后一个上车,上车后就到处找,这时候,梅青总是满脸带着胜利者骄傲的笑容招呼他。上学期间,同学老师都认为他们俩是情侣,很多同学都羡慕他们而开始谈恋爱。但在曲生心里,梅青永远是小妹妹,从来也没朝爱情上想。梅青虽然对曲生很依赖很关心,对他的一言一行,饮食起居都关怀备至,也没明确表示过爱情。后来曲生才明白,梅青是爱他的,虽然要强不肯说出来,但她一直把自己当成曲生的人。而曲生呢,是个傻小子,一直不向那方面想。曲生找对象让她当参谋的时候,梅青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再好的女孩都能挑出一箩筐毛病来,从没真真正正地夸赞过哪个女孩。有时曲生都不明白,梅青到底怎么了?都说文人相轻,难道漂亮女人也相轻吗?不过,他从没细问过,也没多想。
这一次来,当梅青看到赵紫妍,脸上一直不高兴,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紫妍的脸看,好象在商店里挑选商品,为了砍价方便,一定要找出点毛病似的。赵紫妍走后,大家开始评论,都说赵紫妍长得好,脾气好。梅青一对黑亮的大眼睛像两粒黑铁球,在他们眉飞色舞的脸上滚来滚去,可再怎么滚,也滚不走其他同学的开心表情,再怎么滚,好像从长相上也挑不出什么东西来。最后,梅青只好从家务活上做文章了,因为她自己就有切身子会,凡是上班女性,大都不愿意多干家务。赵紫妍从很小就在外工作,家务活肯定不好。
“我就看着她不象会干家务活的人。”梅青对自己的判断底气十足地说,“你看她的手,细皮嫩肉的,哪像干过活的?饭盘没刷干净,地扫得不彻底,干起活来慢慢腾腾的,一点不出活。我看啊,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一直在思考状的钟百发话了,他说话总是有板有眼而且富有哲理:“看人吧,不能光看一方面,要综合考虑。人无完人,再好的人有缺点,再坏的人也有优点。秦桧坏,还有几个铁心朋友呐。老曲嫂子,总起来说,不错。人长得好,身高,腰身,线条,五官,都属于上等。从长相上,没得说。工作也不错,在食品站,工作轻松,待遇高,环境固定,福利好,比我们当老师强多了。听说人品也不错。据我观察,她人善良,淳朴。一说话就脸红,不是那些不要脸不要腚的人。脾气好,文静,内敛,不张扬,很难得。女人好说的比较多,像她这种不善言辞的真是尤物。我认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太不爱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冷,不热情。也可能是我们不熟的缘故。”
钟百一个劲地夸,梅青不高兴了,又过来泼冷水:“叫你说女人好说不好?我说好说好。什么事情都闷在肚子里的人,那才叫阴险哩。我们好说,但肚子里没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实实在在,光明磊落。我最看不中沉浮很深的人,我感觉这样的人最阴险。”
大家继续讨论,可无论其他人怎么说赵紫妍好,梅青始终没说过一句好,就连最平常的可以这样的词都没用过,上来都是否定加不足。雍国不满意了,有点生气地说:“梅青你什么意思?你安的什么心?难道不想叫曲生找对象吗?难道你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吗?我给你说,将来曲生如果真找不着对象了,就拿你当媳妇。”
梅青并不示弱,刚刚硬气地说:“曲大哥如果真找不到对象,我就伺候他一辈子,还怎么着?”
曲生耐不住了,看他们越说越离谱,赶紧过来插话说:“别在那里胡说八道了。越说越不着调啦。梅梅你别和雍国一般见识,他的嘴漏粪。”
小时候,梅青总叫曲生大哥,曲生叫她妹妹。大了以后,怕别人误会他们是亲兄妹,梅青改口叫曲生大哥,曲生改口叫梅梅。
曲生总向着她,这让梅青很满足,听到曲生过来给自己争理,脸上立刻阳光灿烂,她笑着打趣雍国说:“大哥说的对,你嘴里就是漏粪,还是我的观点最正切,女人最懂女人。”
正在他们开玩笑的时候,门外闪过了一个人影,好像有人偷听,所有的眼睛都惊恐地追了出去。难道是赵紫妍?梅青有些紧张,曲生赶紧去看,原来是家属院里几个调皮的孩子。
仲夏的下午还是没有一丝风,天气闷热得让人窒息。知了讨厌地一个劲喊,不远处紫荆河里的青蛙,也在少气无力地喊着“刮,刮。”好像在期盼凉风的到来。
同学们在一起玩了一天了,人也看了,讨论的也差不多了。太阳瞪着恶狠狠的白眼边看着喘着粗气的人们边挪动着笨拙的身子慢慢向西天退。明天都还要上课,各自学校都在十五公里以外,骑车最少要一个小时,该走了。于是,洪骏说:“今天我们来,饭吃了,大嫂子看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打道回府了。”曲生看天色已晚也没再挽留,笑着说:“好啊,今天照顾不周,下周你们再来。”“怎么?下周还有备用的大嫂子来吗?”爱开玩笑的雍国说。“你开什么玩笑?下周来吃饭,看什么大嫂子?哪有那么多大嫂子看?”曲生说着,拍了雍国一巴掌。大家说笑着,打闹着陆续走了。梅青的学校也很远,回去也有一小时的路程,但她说她不走了,想去她舅舅家住一宿,明天一早走。她舅舅家就在曲生学校旁边几百米远的小村子里。
同学们都走了,曲生又把卫生重新整理一遍。他们学校是国办中学,但规模不大。只有六个高中班和三个初中班。曲生教初中部三个班和高中一年级两个班的地理课。高二高三是一个老教师叫甄运的教。他们的办公室是两间一口的房子,两个办公桌并靠在北窗下。门口旁是一个大口煤碳炉子,靠里边墙角放了两张单人床。由于没有宿舍,曲生和甄老师就在那两张床上住。甄老师家安在农村,平时为了剩钱,很少去伙房买菜吃。他捡拾了一个学校弃用的大口炉子,平常捡拾些木片和树枝,再从家里带来铁锅,用具和煎饼,再带点白菜萝卜的,自己炒着吃。几个亲戚的孩子在这里上学,也经常过来改善生活。今天同学们来,曲生用了甄老师的锅灶和生活用具,还把地板弄得脏兮兮的,他要重新洗刷和清扫一遍。
正当曲生干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梅青骑着自行车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