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生正在想事,有个妇女做完手术,捂着肚子被丈夫驾着“唉吆,唉吆”地叫着走过来了,剧烈的疼痛把她清秀的脸都挤变形了。赵紫妍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有些害怕,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妇女的脸,两手紧紧地抱着曲生的胳膊,把脸贴在曲生肩膀上怯生生地说:“做人流是不是很疼啊?”曲生滑稽地笑了笑说:“我又没做过,我怎么知道痛不痛?你要是怕疼,咱就不流了,再要一个?”赵紫妍犹豫了一下,勉强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又一块回家了。
听说儿子儿媳妇去做人流了,父亲气坏了,像一头困兽似的在院子里来回转圈,连蹦再跳,嘴里那惯有的“哈哈”声不见了,变成了骂骂咧咧声音:“你说这是什么东西啊,那有不愿意要孩子的啊,真要是个小子,你说流了不后悔一辈子?小熊孩啊,作死啊。唉吆,我是做的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让我不省心的儿子,唉吆,真气死我了啊,唉吆。”父亲翻来覆去地骂,整骂了一上午,骂得筋疲力尽。
一直等到曲生回来,父亲才不骂了,可眼睛就像两只钉子似的钉在儿媳妇肚子上。曲生看到父亲的样子,就猜到了几分,于是对父亲说:“我和紫妍商量过了,不流了,准备生下来,负担重点就重点吧,别饿着他就行。”父亲一听,两眼立即像充了电的灯泡,明亮了起来,而且闪着夺目的光,嘴里喃喃地说:“不流就好,不流就好,多一个人不就多一双筷子嘛,再怎么着,也不会饿着他的。”父亲说着话,像见到了可爱孙子在眼前活蹦乱跳似的,从来不见笑的脸像开了一朵灿烂的牡丹花。
来年六月,赵紫妍在镇医院顺利产了个儿子。曲生给儿子起名字叫曲响亮。
一听说儿媳妇生了个孙子回来了,曲生父亲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只有孙子那可爱的笑脸。就连关门时由于用力过猛,把两扇门都带掉在了地上,他都没觉察到。
等看完孙子回屋的时候,看见两扇屋门都倒在地上,曲生父亲吓坏了,以为家里进贼了,忙跑屋里去看有没有少的东西。妻子在后边笑嘻嘻地说:“不用看,没招贼。是你关门的时候使的劲太大了,诓掉的。”丈夫有些不相信,在屋里缸缸盆盆地仔细巡查了一遍,确信没丢什么东西的时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头呢?搁在平常,想把它搬下来,还得费些劲呢”。
父亲高兴,平时小气得要命的他,破天荒地给赵紫妍买了很多食品。就连费钱的红塘,都买了足有五斤。他不埋怨赵紫妍挑食了,只要想吃的,都千方百计地给弄来。还经常提醒曲生说:“他嫂子饭量太小了,不利于下奶,你得劝她多吃点。”为了让儿媳妇多下奶,他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村,买来了十几个猪蹄,找来黄香和镊子,把猪毛一根一根地拔干净,炖烂了给赵紫妍吃。父亲每天就像打了开心剂似的,脸上挂着微笑,走路也快,吃饭也香,干活也不喊累,那惯用的见人就“哈哈”笑着打招呼的声音,又在全村各个角落里响起来了,而且还特别恋家,只要不下地,就赖在家里不出门,只要孙子不睡觉不吃奶,就让人抱出来,他抱一阵子。只要孙子在眼前,他的双眼会一眨不眨笑眯眯地望着孙子,就好像要把孙子脸上,身上的每一点一滴的,哪怕是一根汗毛,都要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也不怕那一脸的梯田层层叠叠地暴露无疑。
曲生倒没觉着有多高兴,还有些烦。画中生活与实际生活相比,差距是何等明显。现在一张床上躺着四口人,显得杂乱而拥挤。一岁的女儿常常哭,一哭就是大半夜,那声音像歌唱家练声似的,一会高音,一会低音,而且持续时间长,很少有间断。刚满月的儿子倒是省事多了,不大哭闹,可每夜都要尿几次,曲生要常常起来手忙脚乱地拿尿布。他又怀念那已经过去的单身生活了。那时候,除了上课改作业,其他的什么不考虑。不用做饭洗尿布,不用千方百计地哄孩子。星期天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那里没有领导,没有学生,只有鸟语花香,绿树青山,流水潺潺,没有教案,没有作业,只有白云朵朵,阳光送暖,清风拂面。可以感受野菜的美味,可以品尝山泉的甘甜,可以昏睡三天,也可以彻夜不眠,可以去高山登攀,也可以留恋与山涧。最好是携一卷书,躺在花的旁边的青草地上,枕着岩石观看。不去听溪水唱歌,也不理会松风的呼唤。无忧无虑,无挂无牵。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儿子女儿都醒了,都在大哭,妻子赶紧把他叫醒。看到眼前娇小的儿子,漂亮的女儿,曲生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他知道,梦想归梦想,预测归预测,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一个人过。即使百年以后,魂归阎罗,一个人躲在土丘里,也难得寂寞,因为时常有小鸟驻足,清风拂过。
曲生赶紧穿衣起床,看了看睡美人似的妻子正把用心血凝满乳汁的**随意无私地塞向儿子鸟喙一样的小嘴,抱起像歌唱家练声似的张着大嘴哭喊的漂亮女儿,开始了一天紧张忙碌,幸福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