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匆忙套上衣服。穿好后，我摸着黑离开房间，下楼到了客厅。在我被两三个家具绊倒之后，终于摸到一个沙发，伸展四肢往上一躺，打定主意，今晚就在那里睡了。

我发觉自己一离开那幅诡异的画，它的魔力似乎就消失了。它的一切影响也终结了。我确信它被关在了那间属于它的阴郁房间里，因为我出于一种本能的谨慎，在关门时把门锁上了。因此我很快就平静下来，进入了安静的状态，继而昏昏欲睡，终于睡熟了。直到女佣拿着扫帚，哼着晨曲，收拾整理房间时，我才醒过来。她发现了睡在沙发上的我，盯着我看。我猜在她单身的主人家中，打过猎吃过饭后出现这样类似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因为她继续哼她的歌，干她的活，不再注意我。

我对回到房间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反感，于是我找到男管家的住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梳洗了一下。我属于最先出现在早餐桌上的那一批。早餐非常丰盛，是一顿给猎狐人的大餐。大家基本上都到齐了。早餐根据客人的不同口味，准备了大量的茶、咖啡、冷肉，还有冒着泡的麦芽酒，等大家吃饱喝足后，就开始聊天了，早晨大家都充满活力，精神饱满，十分愉快。

“到底谁是闹鬼房间的主角？——昨晚谁看到鬼了？”那位好问先生转动着一对龙虾眼，在饭桌周围到处看。

这个问题一出，人人都说起来了，到处是嬉笑声，都在评论众人的脸色，互相指责和反击。有的人喝多了，有的人胡子没刮，所以席间可疑的脸有的是。只有我没法轻松、快活地和大家一起开玩笑。我觉得舌头打结——窘得很。前一天晚上的所见所感，依旧在我脑子里作祟。

似乎那副神秘画像依旧掌控着我。我也认为主人在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简而言之，我意识到我是那晚的主角，并且觉得每个人都可以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出来。

然而玩笑过去了，大家似乎没怀疑到我身上。我正庆幸逃过这劫时，一个佣人进来说，那位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客人把表落在枕头下了。我的打簧表正在他手里。

“什么！”好问先生说，“有人睡在沙发上？”

“哈哈！哈哈！一只野兔——一只野兔！”那个鼻子灵活的老先生叫起来。

我没法不认领那块表，正当我心慌意乱地要站起时，坐在我旁边吵吵嚷嚷的老乡绅拍着我的肩膀喊道：“说实在的，伙计！看到鬼的是你吧！”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我身上。要是前一刻我的脸色还是苍白的话，现在已经红得发烫了。我强作笑容，却只能作苦相，我发现脸部的全部肌肉在胡乱抽搐，完全不由我控制了。

一群猎狐人聚在一起，一点事就能大笑起来。大家都在拿我当乐子，嬉笑不止。玩笑开到我头上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喜欢太过火，于是我开始觉得有点恼了。我试着使自己看上去很冷静，控制着自己的火气。但人在被激怒的情况下，就没有那么冷静了。

“各位，”我微微翘起下巴，强装笑脸，说道，“这很有趣啊——哈！哈！很有趣——但你们要知道，我和在座的所有人一样，都不迷信——哈！哈！说到胆小——各位，你们尽管笑——但我确信在座没有哪一位会有那个意思。至于闹鬼的房间，我再说一遍，各位，（看到周围有人突然龇牙咧嘴地咒骂，我有点火了）那个闹鬼的房间，我和各位一样，一点都不相信这种蠢话。但是，既然你们把话题抛给了我，我要说，我的确在房间里遇到了难以解释的怪事——（一阵哄笑）各位，我是认真的——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很冷静，各位（我拍了拍桌子）——老天在上，我真的很冷静。我不开玩笑，也不希望别人拿我开玩笑——（大家止住了笑声，很滑稽地装正经。）昨晚我睡的房间里有一幅画，对我产生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无法理解的影响。”

“一幅画！”老先生说道，一头雾水。“一幅画！”那个鼻子长得很有趣的说话者喊道。“一幅画！一幅画！”好几个声音附和道。此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哄笑。

我克制不住自己了。我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怒火冲天地望着大家——双手往口袋里一插，径直迈向一扇窗户，就像我要穿过它走出去一样。我突然停下，望向窗外的景色，无心欣赏，只觉得咽喉堵得快要窒息了。

我的主人看出是时候出面了。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严肃的态度，他现在正迈步向前，好像要保护我免受众人一边倒的嘲笑。

“先生们，”他说，“我不喜欢破坏气氛，但你们也笑够了，大家都从闹鬼房间的笑话中找到了乐子。我现在必须为我的这位客人说几句话。我不仅要为他辩护，不受你们嘲笑，还想劝他别生气了，因为我猜他此刻心里有点不高兴；我尤其要恳求他的原谅，因为我让他成为了我的实验对象。

“是的，先生们，昨晚我们这位朋友住的房间的确有些诡异。房间里有一幅拥有非凡神秘力量的画，而且这幅画还跟一个非常奇异的故事有关。由于种种原因，我很珍惜这幅画。任何见到这幅画的人都感觉奇怪和不舒服，这使我总想要毁了它，但我从不能说服自己这样做。我自己从不爱看这幅画，我的所有仆人们也害怕看。所以，我把它丢在一间不常使用的房间里。昨晚我本该把它遮起来的，可是我们谈话的主题和闹鬼房间的怪谈诱惑了我，我要做个实验，让这幅画保持原样，看一个完全不知内情的陌生人会不会受这幅画的影响。”

准男爵的话把每个人的思绪都引向了另一个话题：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听神秘画像的故事。连我自己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忘了怨恨主人不该拿我做实验来激我的神经，我兴致勃勃地跟大家一起，要求准男爵给大家讲故事。

那天早晨风雨大作，大家都没法出门，主人很乐意找到任何供客人们消遣的法子。于是他拉了一把扶手椅到炉火边，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