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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从金陵十二钗判词的翻译看《红楼梦》 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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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译:У персиков и груш весною почки при теплом ветре не набухнут разве?

首先,“桃李”旧译本译作“李子花和桃花”,新译本译作“桃花和梨花”,新译本没有译出“李子”,而“李”恰好是判词主人公李纨的姓氏,新译本不如旧译本准确。至于判词中的“结子完”,新旧译本均无法译出诗中隐喻李纨的“纨”字了,新译本仍以注解方式弥补译文之不足。

众所周知,《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判词中除了运用典故、谐音等修辞手法之外,还多处运用汉语(汉字)独特的拆字手法,借以传达出文字本身之外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例如在《香菱》判词中“自从两地生孤木”句子,写出了香菱的命运因后来薛蟠之妻夏金桂的出现而香消玉损,句中“两地生孤木”隐含着一个“桂”字,试看新旧俄译本对此句的译文:

旧译:Но вот две земли появляются вместе, а дерево только одно.

新译:Неважнолилия иль лотос, то и другое в ней одной,旧译本直译为“两个土地一起出现,而树木只有一个”,俄语读者如果对汉字不是非常熟悉,是根本无从想到什么“桂”字的,判词的意义大为削弱;新译本译为“无论是百合花还是莲花都是同一个命运”,尽管译者极力把原诗句的含义形象译出,但事实上俄语的意义更加模糊,对此,译者巧妙地采用注解来补充,解释为“芬芳的百合花和美丽的莲花象征着一个女子的命运,百合花指的是香菱,香菱的另一个名字是英莲”。类似的情况还有《王熙凤》判词中第三句“一从二令三人木”,新旧译本分别译为:

旧译:Вопервых, послушна. Властна—вовторых, и 《ктото у дерева》, в—третьих.

新译:Один своеволен, другая послушна, и  с《деревом》вдруг 《человек》!

旧译本译为“首先是听从,其次是命令,第三则是某人在树木旁边”,这是直译法,根本无法传达出判词隐喻的拆字谜语的含义。新译本翻译为“一个是任性的,另一个是听从的,以后一个人在树木边上”,尽管比之旧译,新译者似乎更想表达出判词的隐喻含义,但对俄语读者来说仍是如坠云雾之中。与上述例句相同,新译本也以注解的方式对俄语没有译出的意义做了补充说明,注解为“一个树木与人的结合构成一个新的文字(休),这个字的含义为离开或离婚”。

判词中或用典故,或用字谜,而如果判词中既有典故又有字谜,则对翻译者更是难上加难了,《红楼梦》判词中既有这种情形,典型的例子如《王熙凤》判词中的第一句“凡鸟偏从末世来”,句中“凡鸟”两个字是一个涉及拆字法的古代典故,新旧译本译文如下:

旧译:《Обычная птица》, —но в мире явилась в тяжелые годы она.

新译:О скромная птица!Ты в мир прилетела в годину, принесшую зло.

旧译本直译为“平凡的鸟,但它总是出现在恶劣的年代”,这是什么鸟?对于俄语读者来说实在是摸不到头脑了;新译本译为“关于平凡的鸟”,则提醒读者这是关于一个鸟的典故,后面译为“你总是在灾难的年代飞到这个世上”,全句又用了两个注释对词语典故进行补充,先是补充“凡鸟”是暗示“凡”和“鸟”组成“凤凰”的“凤”字,然后解释“带来灾难”是暗指“大家庭的衰败”。

综上可见,新旧译本对于《红楼梦》判词中的谐音、拆字、典故等修辞手法在翻译技巧上均无法找到放之四海皆准的手法,而新译本常常用附加注解的方法弥补俄译过程中对于汉语诗词含义上的损伤,这种弥补也可以认为是后出转精了。

四、 新旧译本因《红楼梦》底本错误而导致翻译上的缺失《红楼梦》版本复杂之程度堪称中国古典小说版本之最了,任何外文翻译本均要有一个基本的参照底本,《红楼梦》的俄译本也存在由于翻译本的底本问题所带来的对判词的错误理解和翻译。1958年出版的俄译本《红楼梦》采用的是清乾隆五十六年(1792)程伟元和高鹗整理的120回全本,即学术界通称的“程乙本”,而由此本错误导致的翻译问题也自然存在。按理说,1995年翻译的《红楼梦》完全具备参照《红楼梦》通行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整理本的条件,遗憾的是在1995年的新译本《红楼梦》中对版本导致的错误未能改变一二,这方面的缺失在十二钗判词的俄译上有所体现。例如《探春》判词中第一句通行本为“才自精明志自高”,程乙本将“精明”误作“清明”。新旧译本俄译为:

旧译:Светла, талантлива, чиста и высока душою.

新译:Чисты твои таланты и светлы, душевные стремленья высоки.

旧译本译为“明亮”、“精细”,新译本译为“清洁、精细”,均据判词中“清明”的字面意思译出,而“清明”一词用来形容贾探春的才华并不确切,况且“清明”又与《探春》判词中第三句“清明涕送江边望”重复,显然应为“精明”之误,《红楼梦》其他版本多做“精明”,俄文翻译者没有能够注意到《红楼梦》版本问题而致使误译。类似的情况还有《巧姐》判词中“偶因济刘氏”句,程乙本“刘氏”误作“村妇”,“刘氏”指小说中的刘姥姥,“村妇”不但没有明确刘姥姥姓氏,而且也削弱了原判词的文雅程度。新旧译本译为:

旧译:Но гдето в деревне оказана женщине помощь.

新译:Случайно здесь нашла приют и помощь, пригрело эту женщину село.

旧译本译作“女子在农村得到某人的帮助”,新译本译作“妇女在农村得到关怀和照顾”,均据中文“农妇”译出,而《红楼梦》除程乙本外,其他版本多做“刘氏”,点明刘姥姥的姓氏,新旧译文都没有译出“刘氏”这一重要信息。

如果说上述两个地方对原词含义理解影响还不算太大,那么《秦可卿》的判词中“情天情海幻情身”句,因版本问题就直接影响到对判词的正确理解了,此句中“幻情身”,程乙本误作“幻情深”。新旧译本译为:

旧译:Чувство, как небо, и чувство, как море, нежной мечты глубина.

新译:Любовь как небо! Любовь как море! Преувеличивать не надо значенье нынешних услад.

旧译本把“幻情深”直译为“温情幻想到深处”;新译本译为“不要把眼前享乐夸大到很深的程度”,新旧译本都据原词译出“深”字,而《红楼梦》原词“幻情身”是照应小说中“太虚幻境”的神话故事,“幻情身”暗示出幻境与现实、亦真亦幻的故事情节。因此,程乙本与通行本的一字之差大大削弱了《红楼梦》诗词的美学境界,而俄文翻译就更难以传达出这种意境了。

通过上面对新译和旧译的比较,可以看出多为新译本比旧译本或略有改进、后出转精,或各具千秋、不相上下。其实,新译本并非毫无逊色于旧译本,在局部翻译水平上新译本也有不及旧译本之处,例如《元春》判词中第三句“三春争及初春景,”这里的“三春”显然指小说中贾家四姐妹中的另外三个姑娘,即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全句的意思是说贾家另外三个姐妹均比不上贾元春贵为皇妃的显荣地位,而新旧译本将此句分别译为:

旧译:С весною первою не в силах сравниться три весны.

新译:Наверно, в третью из прошедших весен начального сиянья не вернешь,旧译本译为“三个春季比不上第一个春季”,如果读者了解每一个春季代表贾家的小姐,则大体译出了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三姐妹无法与姐姐贾元春的荣华富贵相比。而新译本译为“过去的春天无法返回三春的光芒”,意思更加模糊不清。相对而言,旧译反倒更接近原意。事实上,《红楼梦》十二钗判词中“三春”一词出现过两次,意义则完全一样,在《惜春》判词中有“堪破三春景不长”句,即指贾家四小姐贾惜春在目睹贾家衰败景象之后,看透了姐姐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的悲剧命运,决意出家为尼,这里“三春”指的就是贾惜春的三个姐姐,新旧译本译为:

旧译:Узнает она: трех весен других недолог будет расцвет.

新译:Она, познав, что блеск трех весен уйдет  и не вернешь назад.

旧译本译为“她知道:三个其他的春天都不会长久地开花”,新译本译为“她明白:三个春天的辉煌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里新旧译本都译出了小说中贾惜春看透了三个姐姐的命运遭际,决意出家为尼的结局,译者对《惜春》判词理解准确无误,而新译者对《元春》判词理解有误。

综上所述,《红楼梦》两种俄译本对金陵十二钗判词的翻译同中见异,九十年代的新译本在五十年代旧译本的基础上有了很大的改进,无论在具体词语,还是在修辞手法方面,而且更多地采用文后注解手段弥补俄译的不足。当然,新译本也存在不足,这也说明《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在俄译道路上也是值得不断探索的。

① 参见曹雪芹的《红楼梦》第五回,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以下中文引文,均同注释①。

② 参见В·А·帕纳秀克、Л·Н·孟列夫翻译的《红楼梦》第五回,莫斯科:文学艺术出版社,1958年。以下“旧译”引文,均同注释②。

③ 参见В·А·帕纳秀克、И·С·戈卢别夫翻译的《红楼梦》第五回,莫斯科:拉多米尔科学出版中心,1995年。以下“新译”引文,均同注释③。

(原载《浙江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作者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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