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风雪

2018-04-15 作者： 隐夏

第72章 风雪

庆典后的第一天，多吉大叔请来了喇嘛。

仁增拉姆的遗体裹着白布，放在她卧室的一角。

诵经的声音从天明一直持续到深夜，镇上所有人都来看过仁增拉姆，和她道别，一直到出殡的时候，也仍有远处听到了消息的人源源不断地赶来，聚集在院子里，感叹这位“老祖母”德善的品行和波澜的一生。

夏瑶就坐在楼下的椅子上，听了一天的故事。

都是传奇。

她出生的时期，她的遭遇，她年轻时整个西藏乃至全国的动荡，她全都遇上了。甚至就连她的爱情，也像命运的玩笑一样，和她生命里的其他部分一样，毫不普通。

于是从日出到日落，夏瑶就和仁增拉姆的小辈子孙一样，在不同讲述者充满怀念和敬意的音调里不停抹掉眼泪。

到了出殡的时候，家人将仁增拉姆的衣服脱掉，用白色的裹起来，背起尸体沿地上画着的白线走到大门，交给张景吾。

张景吾穿着一身墨绿的军装，黑色马靴，帽檐压到额际，那双湛蓝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张景吾一言不发地背起用白色XX裹住的仁增拉姆，往镇外的天葬台走。其他人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白玛趴在多吉的怀里，特别安静地抽泣。

夏瑶从尹癸手里接过新的手绢，塞给白玛，自己的泪水顺着下巴流进脖领，被风吹的发凉。

到了村口，多吉大叔和镇里的人都停下脚步，夏瑶看着张景吾背着仁增拉姆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不要回头。”

扎西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夏瑶顿了一下，轻轻点头。

天葬场很远，却不难走。到达了以后，张景吾将尸体放在葬台上，然后烧起火堆。（1）

冒起的浓烟引来了远处的鹫鹰，“神鹰”们飞拢过来，在头顶不断盘旋。

张景吾解开包裹着仁增拉姆的白色XX，开始肢解。

夏瑶站在他背后，听着利刃剁开仁增拉姆衰老腐朽的身体，看着天上的鹰和星辰。

“即是胜义谛言，则诸法本空，一分加不得。”

“然后呢？”

张景吾将仁增拉姆的骨头砸烂，和上糍粑喂给鹫鹰，问道。

“而就世俗谛言，则诸法是有，一分减不得。”

“是谁告诉你的？”

“帕巴拉活佛……仁增拉姆给我讲了这两句话的意思。”夏瑶停止观望星辰，看着鹫鹰们吃下仁增拉姆的身体。

燃烧的树枝发出难闻的味道，张景吾把最后一部分的仁增拉姆喂给鹫鹰，剩下的残余部分烧成灰烬，撒在山坡上。

“这样就，”张景吾扔下手上的刀，退开，看着飞走的鹫鹰，“圆满了吧……”

回去的路上，天渐渐亮起来，前来悼念的人都已经回去了，只剩下家人和张景吾的部下等在门口。

“回来了。”

多吉大叔抱着白玛站起来迎接，已经一整天没有睡觉的夏瑶摇摇晃晃地朝看上去很紧张的尹癸和楚麟走去，结果走到一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被跑过来的两人抱进怀里。

身体好沉，指尖都抬不起来……困意慢慢侵袭，夏瑶彻底靠进楚麟怀里，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额头……莲花……”

“败落……”

“……下雪……”

眼前的景物阵阵发黑，夏瑶只零星听到几个字，还是没撑住，感觉到身体被抬了起来向外走去，陷入沉睡前最后感觉到的，是空气中飘荡的，细小的雪。

梦里有闻起来像仁增拉姆的香味。

一个年轻人站在身前，握着佛珠，面目模糊。

他穿着月白色的僧袍，立于层层莲花之中，音调柔和，他身边的红衣舞者们戴着面具，动作粗狂，踩着奇异的鼓点舞蹈。

似曾相识……啊……

这不就是在强巴林寺，糊里糊涂的梦游的最后所看到的神舞吗？

夏瑶向前伸出手，想要拨开掩住那人面孔的迷雾，刚动了一半，却被拽了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