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刮过干枯的树林，眼前的景物全都一片银白。

马蹄小心地踏进雪面，留下一个又一个坑，夏瑶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腰上的手，和掐出手腕的手指，愣了一下。

“睡懵了？”

楚麟松开夏瑶的手，整理了下缰绳。

“坐好，别乱动。”

脸上好像蒙着什么东西，夏瑶蹭啊蹭的把鼻子蹭出来，吸了一口气，立马冻的天灵盖发凉。又连忙把脸捂上，帽子戴好，戴着手套的手指塞回大衣里，向后靠着楚麟，左右前后看了看。

尹癸在后面，张景吾走在旁边，其他人在远一些的地方跟着。狼群不在附近，应该是嫌弃马匹的速度太慢，到前面捕食去了。

根据身体的感觉，似乎已经睡了好久……

“我们到哪儿啦？”

“差不多一半，再有一天半就能到拉萨了。”张景吾在旁边说。

“我睡了一天半？！”

夏瑶在马背上一歪，被楚麟搂着腰扶回来，身下的马吓了一跳，小跑几步喷了个响鼻，然后被张景吾摸着头安扶下来。

“轻点喊，吓到我的马了……”

“……我是不是你亲侄女啊？”看着张景吾心疼的样儿，夏瑶一口血憋在喉咙里喷不出来。

……还是马是你亲侄女啊？

“它可是我亲手接生的，小宝贝儿，”张景吾拍拍马头，语气里全是自豪和宠溺，“来，到前面那个避风口，咱们就吃午饭了。”

说完，他自己策马向前。前面已经到达的人已经卸下马上的行李，在树枝间搭起遮挡风雪的巨大帆布，正在生火做饭。

怀念了一下多吉大叔家可口的饭菜，夏瑶看着他们把压缩饼干放进烧开水的锅里，一阵胃疼，还没到达，就让楚麟停下，打算下马自己走过去。

刚刚在地上站直的一瞬间，全身的骨骼都疼了一边，僵硬的肌肉和神经像被颠碎了一样，夏瑶只好慢慢地慢慢地移动，小心翼翼地抻动筋骨，好一会儿之后，双眼噙满眼泪，一瘸一拐的来到饭锅边。

“小心啊。”

张景吾一边把火腿切进锅里，一边提醒。

小心什么？

夏瑶稍稍直起腰推开几步，戒备地看着张景吾，等到身后快速狂奔而来脚步声无法忽视时，已经来不及了。

“唔！”

吾都在下雪的树林里撒够了欢跑回来，看到好久不见的身影，立马加速奔来把目标按倒在雪地里，自己压上去，甩着尾巴。

“救……命……”

夏瑶无奈地抱着吾都肥壮的身躯，向路过的人求救，可他们只是笑一笑就过去了，等到楚麟和尹癸拴好马过来，用眼神向张景吾试压，他才吹了个哨让吾都站起来。

午饭煮好后，所有人人手一碗一勺，围着火堆取暖吃饭。

夏瑶大概看了一下，有四个火堆，总共二十四人，一半差不多眼熟，都是那天夜里张景吾身边的人。剩下的那一半完全不认识。

“这些人是……”夏瑶边吃边问旁边的张景吾，“谁？”

“我跟你回多吉家后，仁增拉姆给拉萨通了信，这是她请求大昭寺和色拉寺派来接你的夺陀。”

心口一热，夏瑶捧着碗，被热气一薰，差点又要掉下泪来，整理一下情绪，接着问：“夺陀是什么？”（2）

“嗯……”张景吾沉吟了一下，“大概嗯……类似于西藏的黑社会，不过是寺院里的公开合法组织，大部分都是年少好事，无心静修的贫寒僧徒。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和上下等级。我当年在拉萨的时候，还和大昭寺的人打过架。”

夏瑶点点头，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很快就接受了。

“那仁增拉姆是？”

“仁增拉姆年轻时在大昭寺待过，这些夺陀们信奉一种神道，重视师长和师兄弟，非常团结。而且一旦认定是自己人，无论什么，都会帮你做。”张景吾回答道，又给夏瑶填了一碗粥，“今晚要连夜赶路，在风雪来临之前到达下一个村子，多吃点。”

夏瑶点点头，看着头顶帆布外越来越大的雪花，想着遥远的拉萨。

有一种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的预感。

注：(1)天葬又称"鸟葬"，是藏族最普通的葬法。一般人死后，先将尸体用白布裹好， 放置在屋内一角 的土坯上，然后请喇嘛来念经超度，使死者的灵魂能朝日离开**，大致念个三、五天，便挑个吉日出殡。停尸至出殡的这段期间，死者的家人不得喧哗、谈笑和洗脸、梳头，并且必须在家门口挂一个围有白色哈达的红色陶罐，罐内放有食物供死者的灵魂食用。

出殡当天，家人将尸体的衣物脱掉，用白色氆氇裹起来，然后背起尸体沿地上画着的白线走到大门，交给天葬业者。家人为死者送行只能送到村口，不得跟到天葬台。在至天葬台的途中，背尸体的人不得回头看。

到达天葬场后，天葬师将尸体放到葬台上，然后烧起火堆，冒起浓烟，远处的"神鹰"（鹫鹰）见到浓烟便立刻飞拢过来。黎明前进行肢解，天葬师以利刃将尸体切成一块块，接着将骨头砸烂，和上糍粑喂鹫鹰，喂完骨头喂肉块。若有吃剩的尸体，必须烧成灰撒在山坡上，方能使死者"升天"。天葬的过程虽然残酷，但藏人相信它合乎菩萨舍身布施苍生的意义，能使死者的灵魂升天。

(2)夺陀：即混徒之流，可略比于内地江湖上的帮派或会社等特殊性质之组织，但它却为西藏较大寺院中的公开的组织之一。组成这种会社的份子，大都为年少好事，而无心静修的贫寒僧徒。他们一律穿一袭双层的短裙，里层长约过膝，外层稍短，四周都密密地打着匀净的褶皱，上面涂满一层乌黑的油腻。事实上他们都担任一点寺院里的粗笨工作，例如背水熬茶，并在坐殿或布施时为全体僧众倒酥油茶，分稀饭。他们确亦喜欢在衣裙上带上多少油腻，以夸耀他们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