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馋涎滴答不断，露出怪模怪样的笑，慢条斯理地说：“我们确实有过约定，有过协议，不过那是口头的。世界上有过数不胜数的书面协议，最终不过是一纸空文，一个体面的响屁，你竟天真到把一句随随便便的闲话当作金科玉律？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我要爱您一万年’，真会爱一万年吗？男人三天不在家，就寂寞难耐，跟着另外的男人私奔啦！关于众生平等的话，我的确说过。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肚子总在变化之中：那时，我吃喝饱了，再也咽不下一丝半毫山珍海味了；此时，你已听到，我肚子饿得叽哩咕噜乱叫，嗷嗷待哺，已没力气讲道德、信誉、博爱之类的玩意儿了……唉，利益关天，除了白痴，除了圣人，想不出谁会坚守诺言！我不是白痴，不是圣人，只是一只滚滚红尘中载沉载浮的猫……”

青年老鼠顿时浑身发抖，泪如雨下。

不过，这样悲惨的时间并不长。

老黑慈母似的给他舔舔毛，舔舔泪眼，然后从头开始，细细地嚼，慢慢地咽，很快就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绒毛也没有留下一根。

吃过营养午餐，老黑舒心惬意地睡了起来，还喃喃不断地说着梦话：“济……济困所所长，从今往后由我担任！下一顿午餐，会……会是谁呢？”

十四农民和避雷线

山里有个农民，是个真正的实用主义者。

屋旁有一片杜鹃花，姹紫嫣红，他说：“花是没用的东西！”

于是，把一片杜鹃树统统砍成了可以烧火做饭的柴。

侄子买来一些书阅读，他说：“书是没用的东西！”

一把抢过来，随手一撕就卷起了蓝花烟。

儿子们到了读书的年龄，他说：“读书有什么用？种地放羊才是正经人家做的事！”

于是，儿子们永远失去了读书上进、心灵成长的机会。

这个农民有五亩毁林开荒弄出来的山地，在光秃秃的山峦上，远远看去，就像他大便时脱了裤子露出的光屁股。

山地里矗立着一根高压线电杆，电杆肩负着南来北往的光明和温暖，背着一根长长的连着避雷针的避雷线。

春耕播种的时候，农民看到避雷线，凭着自己的见识和经验，屡次三番地发出了叹惜：“多好的一截铁线，可以用去扎牛栏、晾衣服、做狗链子……在家里发挥多种用处，就这样立在这儿闲耍着，实在是浪费，实在可惜！”

妻子不以为然，迟疑着说：“既然安在这儿，一定有它的用处。”

“闭口！老子是一家之主，老子说它安在这儿没用，就一定没用！”农民恶语相向，缺少主见的妻子只能缩起脖子表示赞同。

农民用语言暴力获得了盟友，心里十分得意，决定找机会把避雷线改造一番。

忍耐了一段时间，他感到忍无可忍，就带上断金钳，从避雷线的触地部份剪断，拽下电杆上的部份，喜滋滋拖回家，一截截剪短，用来捆扎了牛棚。

“我多么会创造——要是没生错命成为农民，一定会成为大发明家！”农民自吹自擂。

“你是一家之主，你说得非常对！儿子们，要多跟你老爸学呀！”农民的妻子也引以为豪，揪着两个儿子的耳朵教导不停。

时光匆匆，多雨的秋季跨了过来，山坡上的荞子成熟了，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苦凉味，山风吹拂，起伏如浪，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舒畅。

农民像一个威风八面的将军，带着他的妻子，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带着绳子和镰刀，兴冲冲地开始了收割。

天气先还不错，晴空万里，不知不觉之中，天空乌云密布，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闪电一道又一道狂抽乱舞，惊天动地的雷声也滚滚而来了。

“我们该回家了！”妻子壮胆说。

“怕什么？再坚持一会儿——大老远的来，来了就走，太不值了！”农民态度十分坚决。

突地，一道特别的闪电过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雷声扑了下来，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滑下电杆，不偏不倚，滚落在农民一家四口的中间，并爆炸开了……

农民一家四口，无一幸免，在刹那间惨不忍睹地死去了：妻子跪着，两个儿子仰面朝天，农民两腿陷进黄土直达腰部，都七窍流血，发如焦炭。

村里人把这一家四口就地焚烧后安埋了，议论之声四起——

有的说：“这是前世造了孽，今生遭到了报应！”

有的说：“如果避雷针避雷线还在，这一家四口一定还活在世界上！”

有的说：“有些东西平时看似无用，到了关键时刻才会发挥出重要性，如果缺少，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