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乡教办主任当下来,买好酒好烟的不算,玩扑克麻将输掉的不算,因公事去度假村花费的不算,买车、买房子、供儿子娶亲、女儿读书用掉的不算,神不知鬼不觉净赚了二十多万元钱。
当为数不少的老鼠在愁眉苦脸地写教案或教学总结的时候,紫鼠主任在眉开眼笑地写年终的经济总结。
当子鼠在酒吧舞厅里醉醺醺地唱卡啦我揩的时候,有一只夜莺,在一个村小学校旁边的一棵大松树上唱出了一首悲愤的歌:
八十张大红请帖
八千块大红人民币
古老的舞戏
无人敢拒绝
一个陷阱
一缕狼的友谊
被上帝邀请
总胜过被上帝遗弃
也许这是个良机
能让上帝欣悦
无辜的魔鬼
从此可以逃离地狱
去吧,用钢丝勒紧肚皮
忘掉昨夜的霜雪
也许午宴过后
世界又将丧失记忆
去吧戴一张笑的面具
忘掉夹缝中的哀泣
在末日审判中隐匿
那就是无上的嘉许
八十张大红请帖
八千块大红人民币
在人神魔杂居的世界
幻觉也许不是幻觉
这样的声音,很少有人喜欢听,尤其是当着官的,就更不喜欢听了,因为他们最喜欢听的声音是歌功颂德的声音。
紫鼠,自然听不到这样的声音。
紫鼠高兴一阵子,又闷闷不乐起来,自言自语说:“事业单位的这点油水,算得了什么?这简直不是油水!要想有大的发展钱途,应该走行政之道——搞建设什么的,一拨款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用小指头抠一点,也够美滋美滋好几年!不行,我应该在教育方面找个替死鬼脱身了,不应该再安于现状!”
心动不如手动,紫鼠拿出五万块钱作为选举经费,经过一番热热闹闹、明明朗朗的选举,打破天荒,名正言顺地坐到了乡长的位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大建设的项目还没有下来,大油水还悬而未滴,但有高一层的官可以做,油水总有机会可捞的。
工作,总得干一些,哪怕装腔作势,也总比被民众说成尸位素餐好。
首先,收超生费——这可是个漏洞百出、恍兮惚兮的工作。
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超生的队伍越气势磅礴——每个人都想抓住点自认为可以加固自尊的东西,生孩子也不例外。
以前的乡长,善言善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农民们摸透了水性,都说白生白不生,生了等于没有生,都热衷于超生超育了。
紫鼠上任,轰轰烈烈地烧起了新官的第一把火——带上派出所警员,带上那些好吃好喝的闲狗散狼,大张旗鼓,犹如皇帝御驾亲征,那些钢打铁铸的老刁戸,见势头不妙,也都纷纷慷慨解囊了。
收到的超生费——鸡、猪、牛、羊,那可是数不胜数,大庭广众下享用一通之后,剩下的,只好劳驾紫鼠吆回家慢慢消化了——自己消化不了的,三亲六戚自然会踊跃帮忙。
然后,神州大地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低保”(最低生活保障经),一个乡一来就是一百二十戸,一戸一年就白得六百多元钱。
好大的一滴油水,这可是真正的仁政之光!
哎呀,贫民百姓反正什么都不懂,向他(她)们说“低保”,也不过是说天方夜谭,一戸戸分下去,你争我夺,说不定闹出人命来——那就太可怕了!
唉,大难当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紫鼠抱着大爱大勇之心,把一百二十戸“低保”的名额统统归给了自己,让自家的鸡猪六畜都沾上了仁政之光。
一年下来,神不知鬼不觉,紫鼠一次就取得了一提包钱,嘴都笑歪了。
唉,当官真好,尤其是货真价实的官!
当乡长刚一年(用四舍五入计算),紫鼠长出了一个水桶般大小的油肚。
当官,捞油水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首要秘密任务,大会小会,自然是次要的例行公事。
紫鼠进县城参加了几次会议,眼界一开,不禁自惭形秽起来:乡下的鼠官与城里的鼠官相比,要有多寒酸就有多寒酸,简直算不上鼠官。
前思后想一阵,紫鼠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我决不安于现状!我要进城当更大的官!”
说罢,紫鼠一夜又一夜地辗转反侧,细细地揣摸出了一条升官之道;要想往上爬,就得有人提携:要想有人提携,就得让提携你的人得到好处!
那些能够提携人的人,必然有弱点,必然有特殊的爱好——投其所好,必然成功!
哦,命运之神,你爱什么?好酒?好赌?好花容玉貌?好金银珠宝?好名车华屋?好琴棋书画(特例)?好溜须拍马?好大喜功?
必有一款适合你!
紫鼠想通了这事,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路见不平一声吼呀,该出手时就出手呀,风风火火闯九州呀……”
突地,手机响了——传出了甜腻腻的歌。
“喂,谁?有何贵干?”
“是我——自然村村长!乡长大人,连日大雨,洪水泛滥,阎王河要决堤了,快下决策吧……”
“这怎么可能?谎报灾情,小题大做!有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研究!”
紫鼠乡长老大不高兴,关死手机,躺到床上去了。
在软绵绵的床上,紫鼠很快进入了梦乡:自己用年轻美貌的小姨妹和钞票打通了权途中的各大关节,连连高升当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大官,无数不顾死活地想当官的老鼠,又源源不断地送来了年轻美貌的小姨妹和钞票……
当夜,阎王河决堤,鲜血般的洪水泛滥开去,铺天盖地,淹没了无数农田,淹没了无数鼠洞……
洪水扑到紫鼠乡长的床上,还不算湍急。
紫鼠乡长连忙起床,奔向了乡政府大院内的办公室,爬上办公桌,把电话线缠在爪子上,然后无可奈何地任由势不可当的洪水淹没了。
洪水退后,大难不死的群众找了两天,才从污泥浊水中找到了紫鼠三百多斤重的尸体。
哦,公家的电话,还缠在紫鼠的爪子上,除非敲碎,休想取下!
哦,真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紫鼠乡长的先进事迹上了大报,上了最大的电视台,被评为因公殉职的模范乡长——未死的家属托他的福,得到了十万元抚恤金。
他的尸体,被运进县城,请美容师美容后,装在玻璃棺材里,被供奉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无比隆重地埋进了新烈士陵园。
他的事迹,被官场作家写成一部一千多页的大书,由最有名望的出版社出版,发行了十亿多册,在两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版再版,感动了无数的天真汉。
当然,有一只夜莺,并没有读那本书,还不时地说着一些怪话:“为官者为官只为自己的利益,就会害人害己,祸国殃民!不要轻易崇拜他人的成功,有不少的荣耀是荒谬伦绝、流毒无穷的肥皂泡……”
也许,那只夜莺真的看见过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