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军帽多情
2018-04-15 作者: 文城城
第九章 军帽多情
赵树森喏喏地问:“这个人……这个人他不在这里吗?”
声音低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Www.Pinwenba.Com 吧
仿佛凌慧把赵树森心里的秘密道透了,从外面把他紧闭的窗一下子拉开,让那里面的一切暴露在她的眼睛里。
凌慧抬起头:“嗯?你刚刚说什么?”
下一节课铃音刚好噔噔嗒嗒地响了,音乐盒一样单调的声音。
赵树森看着凌慧的背影,心兀自绞痛起来。
因为他确实已经知道了自己心里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凌慧爱着的那个人一定与自己毫无半点关系。
赵树森感觉自己刹那间失落到了极点,心还在往下一直地坠,但他还是爱着她的,因此他痛心地原谅了她苦苦思念别人的事实,他又把自己从黑冷崖底的冰水潭里拉回到阳光底下,对着心爱的人微笑着。
凌慧回到教室,把赵树森的复习资料放在黄油布一样的书桌的左上角,想着自己怎么平白无故地对赵树森说了那些话?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故意的成分多一些还是真的到了情难自已的地步,沉重到非卸一下歇歇不可?
凌慧隔着一层玻璃看着赵树森走出校门,耷拉着肩低垂着头,黑布马夹更显得个子高高的,孤单单的耸立在人群中,核桃杆一样瘦长瘦长的独影颓丧地紧跟着他。
从八点开始,政府门口公示栏前就里三层外八层地拥了一些年轻男女,他们在通往公务员的独木桥上挤着哭着笑着闹着烦恼着熬着,暗暗下着力气。
正中间戴着白金方框眼镜的圆脸女孩,两把红金大卷发藤条一样垂在高耸的胸前,齐刘海底下的一双大眼睛死盯住政府院里几个政府工作人员,入围名单就在他们手里。
一堆人利落地散到两边,腾出一条道,夹道迎接,然后又迅速将他们合围。
名单一贴上公示栏,立刻鹿一样伸长了脖子探了上去去瞧,手指头详细指着从第一名起向后筛自己的名字,生怕瞧错了,瞧漏了。
名字要是在一条红线前出现便是入围了,可以进入下一轮的面试。
赵安莲远远站在政府前面的广场蓝黄塑料椅前鹿一样张望,这样壮观的,心惊肉跳的场面她已经历经了十几次,却依旧是紧着心,因为每次都怀了太重的希望在里面,也摔的太重。
次次的历练,她的心即将倦麻了。
往往便是,希望太重时,恐惧也如影随形,它是它的影子。
她又十分害怕起来,怕瞧见她自己的名字了。
赵安莲唯有一个,是远视眼,她吊着心遥望着自己的名字在红线后第三个静静地排着队,掉了队,强忍下剧烈的遗憾的心情,默默地开车逃离了那个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场地。
面试被筛掉的会不会更糟糕?赵安莲心想。
可是每回连面试也进不去,在面试里被筛一回也值了这十几回费了的心神。
赵安莲自己胡想着,差点撞上一个横冲乱撞的女孩。
那女孩葡萄紫的沙宣头,清泪挂在娇瘦的杏子脸上,有点眼熟,一想,才想起是刚刚在公示栏前面见过的。
赵安莲摇下半个窗看她,失魂般,她有她的母亲安慰着她:“没事,回去静心看书,总有一回考上的。”
赵安莲走了老远,隔着闹嚷的一截子路,还从后视镜里找那一对母女,她想念她母亲,连同她母亲骂人的样子,都一寸一寸地回忆。
回忆里,尽是红薯粥一样的甜味,痴痴痛痛的懊悔的味道。
她一想母亲就想喝红薯粥,径自开车去了西华街市场,将车在对街白线格子内停好,去找那一对粥夫妻,丈夫是一名退伍海军,妻子有耳疾,微笑亲和而美。
他们开“幸福粥记”已经第二十一年了。
赵安莲才在朱漆矮长凳上坐下来点了一小碗红薯粥,梅淑便把电话打了进来,问:“安莲,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幸福粥店喝粥呢,来喝红薯粥吧。”
“你还好吗?又想你妈了吧。”赵安莲一下子讲不出话来,咬着嘴纯白白的牙印,从喉咙里“唔”了一声,冷静了一会才说:“你喝什么?给你点,过来一块喝。”
“南瓜粥,一小碗。”梅淑说。
梅淑看了赵安莲的事业编制考试成绩,觉得她的整个青春最华丽最有斗志的二十几岁都耗在这上面,不管怎样,那个女人现在需要人陪。
梅淑赶到时,赵安莲为她点的南瓜小米粥也正好上了桌,冷矮的长桌上两个白瓷碗像两朵大白喇叭花,从花心里伸出长长又长长的愁思。
梅淑问:“上午没课?”
赵安莲喝一大口红薯小米粥,说:“我不去代教了,打算专职在家考公务员和事业编,全力看书,总有一回考上的,你说呢?”
“算算,考五年了吧?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参加了每一场考试,从二十三到二十七,你马上就要过二十八岁生日了,女人多美的五年啊。”梅淑说。
赵安莲把两碗粥对调一下,无谓地嬉笑着对她说:“来,让我尝尝你的南瓜粥,你也尝尝我的。”
梅淑把银亮的长臂铁匙伸进去紫黄的红薯粥中,埋头喝了几匙,抬头看她。
赵安莲托着额角一匙一匙猛往嘴里灌,把眼望进梅淑眼睛,细声说:“我知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二梅,考这个尽管考不上,心里还是踏实的,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安逸稳定可靠的工作,不想冒险。”
“其实你可以做的还有很多,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人在安逸的环境里会变懒,我也是,要是现在叫我去考试,我肯定没当时的心思和精力集中了。”梅淑说。
突然,赵安莲手机唱起来,一首怀旧金曲的旋律,是三毛作词的《橄榄树》。
“喂?……嗯……好啊……大约还要多长时间?……唔,知道了……等你……”赵安莲大口灌了几口粥,把梅淑碗里没喝完的也喝完。
“是他?”梅淑小声问。
“是他,他半个小时后到,有一次他说要用他的人脉给我打关系,让我入围,让我考上,可是我想看自己到底行不行,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斗志所在。”赵安莲望着空碗说道,接着立刻又赶着说:“我先走了,粥钱已经付了。”
梅淑心知道这是赵安莲不给自己驳她的机会。
赵安莲需要许多的安慰,她思念马四海父亲一样的怀抱,她在他秘密的爱里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