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曲断肠
2018-04-15 作者: 文城城
第十八章 一曲断肠
颜鸽飞用力握了握高班长的肩膀,说:“多相互体谅一下,嫂子那么多时候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的,有了什么事自己扛着顶着,咱们当兵的舍下家,她们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想想,也真是不容易的很,嫂子是心里置着气呢,肯为你扯谎,说明嫂子心里还是有你的,要是没你了,谁还肯花那个心思。Www.Pinwenba.Com 吧”
高班长说:“谁知道她?副连长,弟妹早上几点的火车到?”
颜鸽飞抬起手腕一看表,跳起来跑掉了,边回头说:“火车晚点了,六点半到,现在五点半了,咱们这儿难打车,我得跑步去。”
又返回来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交给高班长,说:“穿这个跑不动,帮我拿回宿舍。”
颜鸽飞身上的军装常服露出来,哈着白气,顶着一头黑茬茬的寸发,孩子一样跑掉了。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会变成孩子。
高班长兀地想起来,和妻子白钰谈恋爱期间,那种难舍难分和迫不及待要长相厮守的感觉。
他不能回想这些。
他挥袖拂拂额上的汗珠,头有些重。
远处青灰的山尖上蒙着一层白蓝的雾纱。
梅淑下了火车,拉着行李箱在地下通道走着,无数行李箱轮子哗啦啦啦,乱响一气。像不通二胡的人乱拉弦,叫人心烦意乱的。梅淑在人群中只顾随着人流往前流,流到哪里算哪里,哪里都是一团乱麻。
拐了个弯,梅淑看到出口处青白的天色,眼前一亮。
她混沌的神经才稍微清醒了些。
梅淑从裤袋里翻找出折皱的火车票交给圆站台子上的检票员,检票员浓浓的妆面叫梅淑更清醒了些。
这才更确信自己是流到了他乡,幸好,颜鸽飞,自己未来的丈夫他在这里。
他在这里,他乡便成了归宿。
梅淑想起姐姐和她那个现在的男朋友刚谈恋爱时,有一天两姊妹在厨房炸油山蛋块,梅瑰笑着对她说:“你知道吗?婚姻才是女人真正的归宿,绝不是事业。”
姊妹俩真真是又爱又恨。
梅淑想起来小时候两个人就是见不得离不开的,她常常在母亲跟前子虚乌有的“控诉”她的姐姐,可还没过上一会儿,就合好了。梅淑记得她自己念大学的时候,姐姐梅瑰每个学期都要去大学看她两三次,给她留些零用钱,带些生活用品和零食。
有一回她生日,梅瑰给她送了两本大字典,汉语的和英语的。
梅淑过年的新衣服,一般都在元旦假期买。梅瑰工作了以后,梅淑的新衣服便是由梅瑰给买,那个时候只要梅淑看上喜欢的,再贵的都舍得买。
但梅淑一般看衣服都先问问价钱的,就是再喜欢,若太贵也绝不留恋。
梅瑰自己到社会上赚钱了以后,全家买新年新衣的事就是她操心着。直到梅淑也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
梅淑一直是全家的乖女儿,乖小妹,是骄傲和疼爱。
却偏偏做了这一件叫亲戚村邻,人前人后议论非非的事。
其实人家也只是流言蜚语闲话几句,你自己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过下去。
梅淑心想着,姊妹俩那样多的一同经过的光阴流年,她姐姐也是绝不会忘记的。
人呢,根在哪里,魂就在哪里,落叶总要归根的。
母女情更浓,有的时候,情浓的自私到血肉里,要狠下心来让膝下最小的闺女远嫁他乡,离开自己的视线,遥不可及,实在无法想象。
更何况母亲年岁渐老,就是母女想见上一面,又要坐飞机,骤起骤降的,个把钟头也是害怕身体吃不消,更别说还得从村口坐车坐到小城汽车站,再换坐几个钟头的大巴到省城机场,倒来倒去的。
大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是不愿背井离乡的,唯愿在老家安稳无恙的度过暮年。
火车站候车厅里放着缓缓的经典老歌,是一首《橄榄树》。
起先的那一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一个饱尝沧桑与悲愁的女人的声调,从梅淑的身边一汩汩的流过,每颗流浪的心都是苦苦的思恋着故土的。
所谓故土难离。
女儿家的心更是最柔软而敏感多情的。
梅淑念大学的时候听这首歌,知道是台湾女作家三毛作的词,想必是她这个身处异国的女子书写的刻骨的思乡和浓浓的无奈。再由台湾音乐家李泰祥配上那样幽婉哀伤的曲子,心意表达的更加淋漓尽致。梅淑今日终于亲身体尝到了。
一想到父母和长姐梅瑰,梅淑心头一揪,疼的不能自已。
梅淑在候车区里捡了一个空座位坐下来。
她的旁边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年少的女儿,女儿是读小学的样子,齐敦敦的简发头里包着一张白生生的圆脸,下巴都含在那圆里头,像一颗圆囫囵通的苹果。她睡着了,她母亲还一直搂着她摇着,把脸贴在她的脸上。
这时候,梅淑看见透明的玻璃门外,一个绿影风一般向出站口飞了过去,是颜鸽飞。
梅淑打起精神,从椅子里站起来,她忘了跟颜鸽飞说火车准点到,她已在火车站一楼的候车厅等着了。
她追到出站口,看到颜鸽飞正跟深蓝制服的剪票员打问梅淑那趟列车时点。剪票员很快扫了一眼颜鸽飞的军装,微笑地说列车不知道怎么,起先是说要晚点,结果却准点到了。又问他:“你来接人?那趟已经到了二十分钟了,赶紧打电话联系一下吧,外面冷,要不行去候车厅找找看,有许多人见不到接站人就到候车厅等的。”
是个热情细致的姑娘,大个儿挑身的,细眉浓睫毛,熊猫眼,是上夜班的原因吧。
笑起来与凌慧有六七分像。
颜鸽飞一回头,肩章上的金光反射着他乡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梅淑迷糊混沌的眼光里,一炉跳跃着木棉红火焰的炭一样,暖着她的一颗冰心。
梅淑耳朵里听着哄哄哄哄的人声,来来去去的匆忙的旅客,挎着拖着大的小的行李,地上行李箱的轮子不休不止的兹噜噜的响。
火车站这种地方,是永远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久别的人在这里重逢,相聚的人又在这里别离。你来我往,匆匆忙忙的。
梅淑此时满心的惆怅,疲倦,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既来之则安之,尤其在见到颜鸽飞这一刻,梅淑的心才安了安。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来,而此时此刻,并没有期待中的满心欢喜,反而失落之感犹如一吊瓶冰冰凉凉的药水,缓缓地流遍全身,却没有治愈的功效,仿佛药不对症。
想见他又怕见他似的。
颜鸽飞冻得萧白的脸,眉眼鼻嘴像一张白纸上轻轻描出来的模样,又冲头浇上了一盆热水,热气腾腾的奔到梅淑身边来了。
还有一段距离,他就伸开了双臂,毫无保留的要用自己的怀抱去温暖她。
他知道她所有的难为。
颜鸽飞微微笑着,把身体单薄的梅淑紧紧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抱着,抱得梅淑肩膀有点酸痛了,也不放开。
梅淑只任由他抱着,一会儿后方问:“从部队走着来的吗?出了这么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