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鸽飞点点头松开手,转身孤自走到落地玻璃前,用手背快速地揩拭了一下眼睛,梅淑默然走到颜鸽飞身旁,看见他眼角红红的,眼底湿湿的,睫毛上有泪珠儿。
她心疼地拉住他垂在腿上的手,手背未干。
颜鸽飞转过脸对梅淑说:“我还以为我们俩不会有这一天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家人那么反对,那晚我住在你大姨家,夜里你大姨找我到院子里谈过,说了很多话,我就觉得这阻力是很难冲破的了,她要我设身处地的,站到你的角度为你想一想你的处境,你夹在中间是最难做的。”
梅淑闭紧眼睛埋下头去,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笑着对颜鸽飞说:“难不难做,终究是要做出一个选择的,我相信在潜意识里,妈妈和姐姐已经默许了几分了,否则爸爸来车站送我,她们并没有阻止爸爸,而且爸爸从母亲竖柜的包袱里拿那些东西,母亲也不拦着。”
颜鸽飞点点头说:“唤作是我,我们的女儿要远嫁我也是舍不得的。都疼你才会舍不得,才会不放心,你在家又是最小的,现在你来了,我只有比他们更疼你才行,我们先回部队招待所再商量以后的事。”
梅淑问:“以后的事,首先一个就是我住哪。”
颜鸽飞说:“恩,这个,我们回招待所商量,我这回出来只请了三个小时的假,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就得回部队了。”
梅淑点点头,颜鸽飞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提着行李。
他们比肩走到玻璃门口,高班长的妻子白钰和韩纯一前一后从门外走进来。
白钰低郁地只呆然瞧着挂在厅前墙上液晶显示屏上的火车时刻表,也是在找她的那列车,就是想给自己的眼睛找事做。
韩纯一眼就认出了颜鸽飞,颜鸽飞只牵着梅淑的手一味地赶着时间跟着人流走,并未看见白钰她们。
韩纯先伸手敏捷的返身捉住了颜鸽飞的胳膊,笑着仰着脸说:“嗨,颜副连长,真巧在这儿碰见你。”
说完,才瞧见颜鸽飞边上的梅淑,和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韩纯有些明白了,上下打量了一遍梅淑,又对颜鸽飞发问:“颜副连长是来这儿接人来的?”
颜鸽飞让了让身给她们做介绍:“对,这是梅淑,我的未婚妻。”
白钰停下来脚步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打眼色示意韩纯撒开拉着颜鸽飞袖子的手,向梅淑笑笑说:“弟妹你好,这是我妹妹,韩纯,总是没大没小的。”
颜鸽飞又给梅淑做介绍:“这是嫂子。”
梅淑笑着说:“嫂子好。”
颜鸽飞又说:“嫂子,你们这是?”
白钰说:“家里有点事,不能在部队住了,再说你们部队近期也忙。”听见广播说剪票,白钰又对颜鸽飞和梅淑说:“我那趟车已经开始剪票了,我们走了啊,弟妹,下次见。”
梅淑说:“嫂子,下次见。”
韩纯听不见广播,嘈嘈的,嗡嗡的,一直心想,要亲眼所见了才死心的。
可如今,亲眼所见了,心却并没有死,反而更笃定地确信了自己对他的爱。
虽然多了几千几万分的酸楚,却也想着来日方长呢,哪怕与他厮守上一段时光,哪怕几日,哪怕几分钟也是好的。
就算要承受日后漫长无边的痛苦与煎熬,也是心甘情愿的。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变成傻子的。
韩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痛苦的傻子。
同时在心里不安地期盼和恐惧着她和颜鸽飞的未来。她感觉到很遥远,遥远的不可想象。
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想,就算是有未来,哪里又还有她韩纯的事呢?
不禁又一阵一阵难过地失落起来。
韩纯不知道,千里地之外还有一个与她一样的傻子。
晨操中,凌慧渐渐掉了队,掉的越来越远,单令到了操队的圈外。
操场外督操的体育老师朝她跑过来,红哨子在他胸前一跳一跳的。
凌慧捂着肚子一直退到柳树底下,靠着柳树慢慢蹲了下去。老师一向是一张冷如黑铁的脸,本想斥责几句,此时见这情形,却温软下来,问:“你是哪个班的?你怎么了?”
凌慧还是伏着脸说:“老师,我复习二班的,胃疼的不行,实在跑不动了。”
老师蹲下身说:“要不要送你回宿舍啊,现在校医务室也没人。”
凌慧抬起头,脸色惨白,头上满是虚汗。欲说什么,又赶快伏下脸用力捂住肚子呻吟起来。
老师望了望晨操队伍,一时认不出凌慧同班的人,平时复习班是不上体育课的。
他顿了顿又说:“这样吧,我先把你送回宿舍,然后再回教工楼去拿药,我那里有胃药的。”
凌慧看着体育老师,怎么觉得好像看到了表姐的未婚夫,她的最爱,颜鸽飞?
凌慧昏头昏脑的向后跌了去,黑暗中徐徐现出一幕白朦朦的呓景……她觉得自己一直慢慢的跌向颜鸽飞的怀里,呓景里的颜鸽飞一直是关切的微笑着的,他抱着她。
她是惊讶,欣慰,有安全感的。
他是她的归宿。
凌慧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颜鸽飞的脸,却是赵树森的脸。
凌慧看了看他,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眼底一下就湿润了一层。
她只后悔醒来了。
但是她这时候需要一个怀抱,她伸手去抱赵树森,赵树森就伏下身子给她抱。凌慧把脸贴在赵树森的肩膀上,双臂紧紧抱着赵树森的脖子。
赵树森犹豫了一下,才抱住了发抖的凌慧。
离的远了心吊着,离的近了又怕是呓怔。
爱上一个心有所爱的女人便是这样的把握不透分寸,心里完全没有底。
赵树森是痛苦的,也是欣慰的。
他痛苦是他知道她落泪也不是为自己而落。欣慰的是她像小动物一样受伤以后,愿意投在自己的怀里取暖疗伤。
赵树森轻轻拍着凌慧的背问道:“怎么了?不哭了,不哭了。”
凌慧喃喃哭诉着说:“不要说话,不要问我。”
赵树森说:“你已经哭了好长时间了,刚才睡着的时候还是笑的,怎么醒来就,说出来会好点的。”
凌慧说:“你知道吗?爱一个人好累啊,可是我没办法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