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和江边大多生长着香蕉树,景色好似热带雨林。山中皆千年古树,大树十围,高数十丈,直冲霄汉,荫蔽不见天日。平坦处溪水流淌,野花遍地,草原青翠,牛羊悠闲,如世外桃源。不和谐的是怎么会有这么难行的烂路,再一想,如不是这些烂路的话,这里或许也和内地景点一样,除了人头啥也看不见了。
江中,能看到滚滚浪涛奔流而下,江西面岸边浅滩处还显露着一座被江东面支流冲过去的钢结构大桥,整座铁桥被横冲过雅鲁藏布江直到对岸,可见支流洪水有多大,而这条支流很长一段就是顺进墨脱的公路而行。
在一处刚通车的钢结构大桥处,见一简陋工棚,门口摆着锅碗瓢盆,工人还在脚手架上干着活。他们在这与世隔离的地方工作,一定有说不完的故事,于是,找一宽敞处停下车来,去找他们聊天,了解一下他们生活的苦与乐。
与我聊天的小伙子叫田爵刚,四川资阳人,他所在的单位是四川中交三工局特种桥梁有限公司,也就是这座在建大桥的施工单位。他说,刚到这里工作时,是和老婆一同来的。初到此,见如此美景,心情特别高兴,真的感到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他在这里已干了三四年了。来这里一年后,他老婆受不了生活的单调,回家了。田爵刚说,在这里,白天干活还不觉得怎么难受,一到晚上就像到了地狱,到处漆黑一团,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真的是不知道干啥子才好。
我说,那你们可以打牌啊。他说,那不行,我们单位有规定,在这里不许打牌。我问为啥呢,现在难道还有单位管职工打牌的吗,在我的印象中,全国人民都打牌,连军人警营都不例外。他说,在这儿工作挣钱不容易,大家挣点钱都是要养家的,打牌输了钱还不是要给公司找麻烦,所以我们这里不许打牌。
我心想,这公司还真不错,连职工的这点都想到了,难得。
田爵刚说,在这里工作,身体好是最重要的,如果生病了或是厉害的病,那将是很麻烦的。他给我们讲了初进墨脱的一件事,听后让我难过了半天。他说,刚进来不久时,有一工友病了,看样子病得还很重。那时嘎隆山隧道还没修,病人得抬到波密才有医院。但翻大雪山是抬不了的,于是请了一个藏民把他背过雪山去。说着,苦笑了一声问我,你知道花多少钱人家才背吗?我难以回答。他说,7万啊,7万元人家才同意背。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大雪山背个将死的人翻过去,也是要命的活计啊!
结果呢?结果怎么样?燕子着急地问。
死了,死在雪山上了,背上雪山后就发现人已死了,田爵刚摇摇头说。
听完他的故事,我们都叹了口气。
进他们的工棚一看,总共几个平方米的棚子,竟住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田爵刚的哥哥。
眼看着建桥筑路的工人兄弟的艰苦,再想想花天酒地的贪官,真的不知说啥才好,他们不是为人民谋幸福,而是一切为了自身的利益,顶着人民公仆这顶听起来还挺漂亮的帽子,干着搜刮人民的丑事,与劳动人民一比,顿觉愤慨。
离开工棚不久,路上停了几辆车,一看,原来是一藏民的车坏了,后面几辆都是跑墨脱的藏民开的越野车。几个藏族司机围着那车来回转,一个叫多吉的司机是后面车上的,他比谁都忙,跑上跑下帮人家修车。藏族司机都讲义气,修不好也不把自己的车开走,都停在那。其实后面的车能绕着开过去,但他们就是堵在那儿不走,把后面我们几辆自驾车全挡住了。只听多吉车上的游客说,这里能开过去嘛,我们也是花了钱坐你的车的,你不能老这么停在这儿啊!你做好人我们也不该遭罪啊!多吉笑笑一句话不说,但还是不走。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也不急,死活不好意思丢下同伴。我心里笑道,你又修不好,表示一下就得了嘛,干嘛那么认真啊。
这时,一辆警车哇哇地叫着开来了,警察下车与多吉他们说了一会,不过,我也听不懂他们说啥。那警察也站在车边看他们修车,这时,后面来了一个穿着整齐、官员模样的人,头很大,很富态,我一看便想起了一个小品里的台词。他走到那坏车前比划了几下,那警察便叫多吉把车开走了。后听游客说,那是发改委的官员,京城来的。我们也沾了一下官员的光,上路了。到了县里看到广场拉的大横幅才知道,还真的是那回事。话说回来,那么大的官走上那么艰险的路,真的是不容易哦,许多年青人梦想着去墨脱都还只是嘴上说说而不见行动呢。
多吉也是有意思,还非得官员给他个台阶下,否则看他那样子得陪着那坏车共存亡呢。刚走没多远,多吉又停下了,看来多吉是个话痨,他与对面来的一辆货车的司机又聊上了,半晌不走。咱尊重藏民兄弟,也不好过分催促。燕子性急,实在不想再等,于是冲着对方那开货车的司机喊道: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啦!哈哈,那司机倒没有多吉这么有聊瘾,他对着我们不好意思地笑笑,开走了。
经过10个小时的行车,行程117公里,傍晚才到了墨脱县城。住进圣地宾馆,到隔壁饭店吃饭。菜还不错,不过,单是四条二两左右的鲫鱼熬的一盆汤就收了148元,还是挺贵的。我以为这里菜特贵,次日一早便去“了解民情”。菜场里菜价和内地基本相似,但鱼和猪肉较贵,鱼二三十元一斤,肉二十多一斤。便宜的是竹笋,在内地,哪怕是南方产区,带壳的也得十几元一斤,剥去壳后恐怕要合几十元一斤了,而墨脱的竹笋把壳全剥光了才五元一斤。
都说墨脱地形似莲花,一早我也去看了,只有失望,觉得上了所有驴友的当。惭愧得很,我没看出来。忽想起陈渠珍百年前到此所说的一段话,禁不住窃笑一番,哈,他也和我一样看不出嘛。他在《艽野尘梦》中写道:“传说,其地遍地莲花,气候温煦,树木扶疏,山水明秀,奇花异草,芬芳四溢。活佛高居莲花中。莲花大可容人。白昼花开,人坐其上。夜间花合,入寝其中。地下泥土,捻来即是糌粑。枝头垂露,饮之皆成醇呛。人能诚心前去,无不立地成佛……此波密人故神其说,以售其行劫之术耳。八年前,波密曾造此语,哄动工布,于是入野人山朝拜活佛者相望于道。有广携资财,举家前往者。有抛弃父母妻孥,只身前往者。有扶老携幼,牵牛羊前往者。甫入波密境,即被波番拦劫一空。”
原来如此!莲花说原是古时波密人放出的话,引人入套的。不知道驴友们是怎么看出来此地像莲花的。
还有传说说是墨脱的门巴族有人会下蛊,更有朋友和网友说,到那里别乱吃人家的东西或喝水,我不信,于是找到当地一藏族人打听。他叫平措扎西,公务员,家在拉萨,前年考上公务员后被分到墨脱一个乡工作。由于交通不便,一年难得出墨脱几次,在乡里啥事都干,也说不清到底分管的是什么。他说,他工作的乡很远,在83K下车后还得搭摩的走一个小时,然后步行还要两三个小时,他邀请我们到他工作的乡去看看,我们不好意思地谢绝了,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问到下蛊一事,他说,此事真的有,并且他都知道哪家会那事,并告诉我们那些人家有什么特征,呵呵,我们不会去那乡下,也没记住那些人家的特征。只知道了他们是眼红别人富有或长得漂亮或帅,把人家毒死后可把那些死者的运气、相貌转过来云云。平措还告诉我们,墨脱盛产兰花,这里的兰花极美,有的品种一株可以开几种颜色的花。可惜的是,第二天我走遍县城都没买到,只能抱憾而归。
墨脱现代化的广场十分壮观,街道倒不长,似乎只有几十栋房子组成,那么点小县城居然也有出租车,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车肯定不会是自己开进去的。在莲花广场,我专门向在广场值勤的警察询问那辆20年前开进墨脱的东风牌卡车。得到的回答是:那车早烂了,扔掉了。我对他们说,太遗憾了,那车记载着你们县的一段历史,怎么能扔掉呢!
咱们太不注意保护文物,不管什么东西想拆就拆,想毁就毁,再珍贵再古老,为了眼前的经济利益或方便,利用公权大拆特拆,没人能保护得了。中国的城市大多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与故事,自从1982年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公布至今,共有一百多个城市已获得这项桂冠。现在,他们中的部分已不满足于单纯守卫祖上的零星遗产,而是动辄投进几十亿几百亿再建古迹,力求重现千年的恢宏历史,回到明代、宋代,回到春秋甚至于回到上古。古城重建的动机很少是为了文物保护,大部分是为了搞旅游、搞地产开发,赚得到钱还好,赚不到钱说不定哪天需要再发展又得拆了呢。大量的钱投进去以后收不回来,债务留给下届政府,最后真正承担后果的,还是老百姓。
与过去相比,墨脱县城可以说是从原始一步跨进了现代。百年前是啥样?《艽野尘梦》中说:“其地皆重山,少平原。人尤太古,无政府,无宗教,无文字;构木为巢,上覆树皮,以蔽风雨。截巨竹留节,以为釜甑,一端实稻米为饭,一端实野虫为肴,泥封两端,洒水烘熟。饭熟倾出,以手搏食。编竹藤为衣,以障身,非恃为御寒也。民野朴,安居乐俗,不通庆市。遍地皆崇山峻岭,道路鲜通。番人来往,则攀藤附葛,超腾上下,捷若猿猴。遇悬崖绝壁,亦结藤梯登,不绕越。亦无市庄。但每年生番、熟番至交界大山上交易一次。熟番以在工布所换之铜、铁、磁、瓦器皿,易其茸、麝、莲、桂。其记帐法,用符号,取巨竹剖开,刺符号于其中,缝刺毕,各执其一,逾年算帐,则取简合之。”
且不说百年前的情形,就是几年前,这里的所有物资都由背夫从林芝、波密背来,走一个单趟得三四天,每公斤物资要加多少钱可想而知。
现在,波密到墨脱的公路虽然还没通车,但已发挥了作用,断断续续能把东西运进去,人民的生活正在大大改善中,东西越来越便宜,房子也越来越好。等公路能够常年通车时将会更好吧。只是祈愿在墨脱将来的发展中,千万要保护好这世界上难得完美的自然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