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率的结尾

2018-04-15 作者： 丁捷

草率的结尾

本世纪初，我把以上故事写了出来。Www.Pinwenba.Com 吧由于资料的限制，又天生缺失想象力，故事写到这里，就准备收笔了。在江苏文艺出版社当时出版的小说集《如花如玉》中，我这样结束这个这个故事的：

在县城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只打听到部队移动的线索，曹怀义和赛龙就沿着这个线索追到江边七圩。到七圩的时候正是黄昏，天上下着大雨，镇上空无一人。他们在大雨里挨家敲门打听，许多门都空关着，好容易遇到几个人，都说是有不少部队从这儿过过，但弄不清什么黄总白总李总的部队，反正这些日子有部队不断在这儿进进出出，也有在这儿驻扎过一两天的，有直接从这儿渡江走的，最后一支也于凌晨渡江南下去了。

他们走到江边渡口，只见烟雨缥缈，混水湍急。几只破船在码头边拴着，在水流的涌进中互相碰打着。在苍茫的暮色里，不断有江风卷着大片残云，离视野远去。曹怀义蹲下身来，眼睛里酸涩的要命，他用手揉着揉着，便不小心把大把的眼泪揉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更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还自制不住。他的单薄的身体里为什么藏着这么多眼泪，多少年没有发现呢。赛龙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撑伞，他哭喊着说，我不要你的伞，我想淋淋雨，兄弟。

雨无遮无拦，铺天盖地地倾倒在他身上。他感到那些雨水一点也不冰凉，一点也不潮湿，因为他闻到自己的血液和骨髓，已经被太多的焦躁、太多的情愫和无名的怨恨烧着了，向外奔流着一种滚烫的气势。二十多年后，在伟大的黄桥战役中，粟裕将军把打通黄桥与七圩的通道，以及控制渡口的重任交给他的爱将曹怀义师长，他就是用这种发自血液发自骨髓的奔涌气势，扫清了大部队南下的道路，又风卷残云般地拿下了这个渡口。这个时候，他当然早已经知道，二十多年前，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对着这个江面哭泣，因为这里融化和流淌着太多的美丽聪慧的灵肉，太多纯情的血液；更因为有的与他息息相联，终身没有割舍，那就是他的妻子关如花和她的姐姐关如玉——传说关如玉在渡江前夜勒死了醉酒的兵匪头子黄胜利，被黄的部队押走。在过江的时候，一个阴险毒辣的副官认为带着犯人是个负担，于是命令把随军扣押的几个犯人推下江去。人被一个一个推下江去，最后剩下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几个年轻的士兵不忍心下手。副官犹豫了一下，便走过来，那姑娘就死死抓住船沿。副官去掰姑娘的手，竟然没有掰动，只是姑娘手指的冰凉传向他，让他有点惊栗。他扳起姑娘的脸望望，那是一张多么苍白、被雨水洗得多么干净的脸啊，平静得已经没有生命的气色，那双宁静的大眼睛里，甚至含着两滴晶亮的微笑……

也就是姐姐挣扎在江心的时候，妹妹关如花从噩梦中醒来。她已经躺在娘家的床上，发着高烧。母亲端来药时，她一口气喝了下去。她坚决不肯见自己的丈夫。严紫风整天眼泪汪汪，心口像有一把刀切着。他的岳父岳母就劝他先回家拜父亲的灵堂，说如花这边有他们照顾，会好的。紫风便回家去。

走到自己家的院子里，严紫风见那棵广玉兰树居然在雨中开了花，这使他近乎崩溃的心产生了一点生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开花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开那么多花呢？他在心里反复嘀咕。在家里稍做料理，守了几天灵。黑嫂跟他说了些他离开后的事情，又把孝翁遗留的那篇示子长文给他看。紫风读了，气呼呼地说，他还教训我呢，他不知道也不会料到自己的顽固不化，给我们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过了几天，紫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岳父母家，想早点把玉兰开花的事告诉如花，兴许能让病中的如花惊喜一下呢。可等到他气喘喘地来到岳父家时，得到的回答是，如花已经被他的南京老同学曹怀义拐跑了，说是去江南看病，并寻找生死未卜的姐姐。

紫风在岳父家的院子里涕泪横下，并破口大骂狗男女，这分明就是找借口私奔嘛。正病倒在床的关胜璋听了一会儿，爬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骂人的样子倒像个汉子似的，可你别在我家撒野啊。

猛烈咳嗽了几声后，老头子似乎还没有把气解出去，平生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失态男人用绝情的语气骂道：姓严的，我们没亲了，要不是你父亲的老面子大，我他妈的今天揍不死你，你这个废物！丁捷作品·如花如玉·后记后记

《如花如玉》出版发行后，还算是一本好卖的书，两个月内加印，并上了新华书店当季度销售排行榜的第四名。《城市晨报》做了连载。连载结束时，许多读者打电话追问报社：“这就结束了？这也太仓促了吧。”江苏文艺出版社的负责人则在编辑这本书的时候指出：《如花如玉》的故事我感觉你刚刚写出了一半，最后一节显然是为了结束而结尾的，不光行文仓促，潦草，情节过于简单，而且不符合故事发展的逻辑。他建议，为了赶出版，可以先这样处理，但是以后有了时间，掌握了更多资料，应该把这个故事“写完”。

此后的几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追踪如花如玉姐妹的历史行踪。

丁捷作品·如花如玉·关于如玉的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