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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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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六百年

2014-08-24 作者: 杨守松

等你六百年

1921年,在上海,中国共产党诞生。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

1921年,在苏州,昆剧传习所成立。

政治的梦和文化的梦,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至少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前者,中国的今天不会是这个样子,而如果没有后者,那么,中国文化的一个经典符号,很可能就灭绝了。悄然出世辉煌二百年中国的昆曲在明清之际曾经辉煌了二百年之久。

大约在六百多年前的元朝末年,昆曲发源于江苏昆山傀儡湖、阳澄湖交界的正仪(今属巴城)一带,它起初的名称叫昆山腔。

昆山腔是元明南戏五大声腔(弋阳腔、海盐腔、余姚腔、杭州腔、昆山腔)之一(前四种声腔已经失传),明代中叶(正德、嘉靖年间),魏良辅“十年不下楼”,对昆山腔进行了改革,融南北曲为一体,此后昆山腔称为昆曲。

根据史料记载,明万历至清乾嘉年间,是昆曲最为辉煌的“盛世”。

这期间,昆曲北上,逐渐取代了北曲。昆曲在京城迅速流传、风靡,并且从明朝一直延续到清朝中期。万历年间,昆曲以苏州为中心,向全国拓展,流转大江南北,至于南方闽粤,直达西部边陲。

明万历初,有吴县人朱裳到郴州游幕,连他家的“苍头”都会唱昆曲,冬天下雪,他约了同僚好友,在离郴州不远的万花岩山洞口大唱昆曲。

湖南人在外地做官,也把昆曲带回了家。清同治年间,陈士杰任江苏按察使,回乡时,多次邀请江浙昆曲艺人到家乡桂阳演戏。

在桂阳八个民间宗祠戏台题壁上,发现上演的剧目就有146个,其中不同剧目119个!1974年,临武县香花公社甘溪坪大队的草台上,发现有用化妆粉写的“宣统二年,胜昆文秀班在此连演十六天”的字样。甘溪坪是个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庄,昆曲戏班能演十六天,可见昆曲深入民众的程度。

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八月十七日,山西各地秀才到太原省试后,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曲子大会”,与会者“几五百人”。在比较偏远的省份,众多秀才汇聚一起唱曲,可见昆曲的影响范围之广。

“东”风西渐,俗登庙堂。一时间,皇帝都上了瘾,康熙五下江南,两次有昆曲供奉,直至迷到“岂可一日少闲”;乾隆六下江南,初次巡幸,“因喜昆曲,回銮日,即带回江南昆班中男女角色多名”,昆曲艺人在景山内垣的住处有一百多间,人称“苏州巷”,足见皇帝喜好之深,皇家梨园之盛。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王公贵族、豪门内府、文人雅士,作为一种“身份”的标志,皆以欣赏昆曲为荣。

随之,一大批职业昆班在全国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苏州一带就有数千“专业”演员。他们大多在专业的戏班,也有在“家班”,多靠演出昆曲为生。这样的戏班、家班,遍布北京、天津、苏州、杭州、扬州、上海,直至湖南、广西、山西……星罗棋布,面广量大。

演出多,“明星”多,捧场的追星的不计其数,大画家大书法家文征明,对昆曲痴迷,可以一个月不洗脚不沐浴,从早上一直听到晚上,是个典型的“昆虫”!

张岱《陶庵梦忆》说,杭州余蕴叔家班有一次演出时,“万余人齐声呐喊”,而苏州枫桥杨神庙的职业昆班的演出,“四方观者数十万人”,难怪陆文衡在《啬庵随笔》中说是“通国若狂”。由此可见,当时人们对昆曲追捧之热情,丝毫不逊于现在的追星族。

来自歌剧之乡的意大利传教士利马窦在他的《中国札记》中,不仅惊叹于中国的经济殷实富裕,而且亲身感受了昆曲在中国人生活中无可取代的地位——这个民族太爱好戏曲表演了!这个国家有很多年轻人从事这种活动,戏班的旅程遍布全国各地,他们忙于公众或私家的演出,凡盛大宴会都要雇佣这些戏班,客人们一边吃喝一边看戏,十分惬意,以至宴会有时要长达十个小时,戏也一出接一出演下去,直到宴会结束。正是在这样丰厚的土壤中,产生了一大批戏剧作家,出现了数以千计的昆曲剧本。其中,汤显祖以《牡丹亭》为代表的“临川四梦”,“上承‘西厢’,下启‘红楼’”,成为中国戏剧史上与关汉卿、王实甫等巨擘相比肩的伟大剧作家,而从文学、美学和哲学思想的高度和深度上说,则与同时期的莎士比亚遥相对应,堪称东西方的双璧。

汤显祖的出现不是偶然的。他是成百上千的剧作家中涌现出来的佼佼者,他是千万昆曲迷所呼唤出来的大作家,也是中国封建体制下逼酿出来的愤世嫉俗追求爱情自由和精神释放的叛逆英雄。

昆曲最为兴盛的时候是乾隆年间,仅在苏州就有大小四十七个剧团,每天都有昆曲演出。“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每家每户都会唱“收拾起”“不提防”两句昆曲唱段)。清康熙年间,《长生殿》和《桃花扇》演出时,京城朝野和富商云集的扬州官民争相观看,其轰动效应,绝不亚于当今任何一次明星大腕的演出。《红楼梦》里有多次演剧活动的描写,绝大多数是昆曲。

清人曹去晶于雍正八年(1730年)写的《姑妄言》中说——你道这好儿子不送去念书,反倒送去学戏,是何缘故?但他这昆山地方,十户之中有四五家学戏。以此为永业……就是不学戏的人家,无论男女大小,没有一个不会哼几句,即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是一个道理。故此天下皆称为昆腔。虎丘曲会空前绝后

最为突出的表现,就是延续二百年的苏州虎丘山中秋曲会。

一年一度,年年盛会!

中秋月圆,苏州曲会。“倾城阖户”,“靓妆丽服”。家家门户开,户户倾巢出,小巷人如潺潺流水,大街满似潮水奔湍。市民从四面八方汇聚,歌手从大江南北赶来。对此,明代文学家张岱《陶庵梦忆》中有生动详尽的记载——土著流寓、士夫眷属、女乐声伎、曲中名伎戏婆、民间少妇好女、崽子娈童及游冶恶少、清客帮闲、奚僮走空之辈,无不鳞集。自生公台、千人石、鹤涧、剑池、申文定祠,下自试剑石、一二山门,皆铺毡席地而坐。登高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铺江上。

天暝月上,鼓吹百十处,大吹大擂,十番铙钹,渔阳掺挝,动地翻天,雷轰鼎沸,呼叫不闻。更定,鼓铙渐歇,丝管繁兴。杂以歌唱,皆“锦帆开澄湖万顷”同场大曲。蹲踏和锣丝竹肉声,不辨拍煞。无须更多的描述,苏州曲会的壮观场面已经跃然纸上!

“万人云集”。他们都是观众,又都是演员,歌手与曲友,明星与百姓,王公贵族与士农工商,上流君子与三教九流,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全都是虎丘曲会的参与者;

“万人齐唱”。他们同度一支曲,同唱昆山腔,“动地翻天,雷轰鼎沸”,那气氛,那声势,那秋风浩荡气势磅礴声震寰宇的壮观场面啊!

这几百年前的苏州曲会,是民间自发形成的节日,让我们今人无法想象的是,封建时代的民间曲会,竟然能够组织起这样宏伟巨大的场面。

苏州曲会是地道的选秀大赛。因为所有的歌者,都是经过筛选,然后层层过关,逐次减少,再经过半决赛、决赛,最后产生冠军。“状元”登台亮相了,千人石上万众欢呼,生公台下山呼海啸,虎丘的树为之颤抖,剑池的水为之振荡——干将欢呼,莫邪“剑啸”!

接下来,张岱对“人渐散去”的情景有更为绝妙的描述:普罗大众的狂欢让千万人享受了昆曲的饕餮大餐之后,那些名士曲友、士夫眷属意犹未尽,继续“曲会”——更深,人渐散去,士夫眷属皆下船水嬉,席席征歌,人人献技,南北杂之,管弦迭奏,听者方辨句字,藻鉴随之。

二鼓人静,悉屏管弦,洞箫一缕,哀涩清绵,与肉相引,尚存三四,迭更为之。

三鼓,月孤气肃,人皆寂阒,不杂蚊虻。一夫登场,高坐石上,不箫不拍,声出如丝,裂石穿云,串度抑扬,一字一刻,听者寻入针芥,心血为枯,不敢击节,惟有点头!然此时雁比而坐者,犹存百十人焉。使非苏州,焉讨识者!夜深人静曲不散,万籁无声胜有声。

如此天籁之音,如此知音“识者”!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只有明朝闻!

明朝那些事,包括昆曲歌者的超凡脱俗与高雅圣洁,以及全民参与的痴狂程度,我们还了解多少?

那年那月,没有参加过苏州虎丘曲会的歌者是不入主流的,是没有地位的,是被人瞧不起的。

而一旦在虎丘曲会拿到了“名次”,身价便立刻看涨……

昆曲的盛世,成就了中国文学和艺术史上一个堪与唐诗宋词和明清小说并驾齐驱的戏剧的辉煌。

花雅之争“最高指示”不管用

是自然和社会的规律,还是政治或者经济的演变,或者就是常说的物极必反?昆曲在产生、发展直至辉煌到“万众齐颂”的顶点之后,开始日渐衰微。

前文说到,痴迷昆曲的决不仅仅限于文人雅士和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对它也追捧到痴狂的程度。然而,我们也可以想见,毕竟昆曲文词虽美却往往艰深难懂,音韵虽雅却节奏缓慢,还有就是往往用典过多,这对于下里巴人来说,的确是个“问题”:欣赏昆曲是必须有钱、有闲还得有文化素养才行的,而他们的文化素养他们的时间都不足以适应昆曲,所以即便不要买票不用花钱,欣赏昆曲依然是奢侈的至少是难得的享受。

这样,地方戏或杂以地方戏特色的其他剧种就趁势而入了。尽管,社会上一度把昆曲称做“雅部”,而将先后进京的地方戏一概轻蔑地统称“花部”,是“乱弹”,但是,“乱弹”的“花部”却以其顽强的生命力与“雅部”的昆曲进行了顽强的搏斗。它们以自己的方式争取观众,而老百姓却越来越喜欢更加通俗甚至带点“黄”色的地方戏。

于是,皇帝不高兴了。乾隆五十年(1785年),清廷颁发谕旨:北京只许演出昆、弋(北昆)雅部戏曲,其余花部诸腔一律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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