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部长很为难,他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说:怎么样,老高,你是不是就接下来吧?
“我心里已经有了底,说,好的,我们苏州办。”
“我的话音刚落,二十来个人的小会议室,七个昆曲院团和昆班的领导、所在地的文化局长,还有专家学者,就这些人,马上发出一阵欢呼!”
中国首届昆剧艺术节,就这样定了。
这次郴州会议,被一些人称做昆曲史上的“遵义会议”。
党和政府给力
答应了,决定了,怎么弄?怎么办?并没有底,心里还是扑扑地跳!昆曲吃饭都成问题,免费的星期专场都没有人看,还办什么节?
可是,答应了,没有余地,没有退路,只能朝前走。
回到苏州,高福民赶紧和成从武商量,弄了个具体方案。周向群部长专门召集钱璎、顾笃璜和张华寅三个对昆曲有研究的老同志开了好几次会议,就昆剧节的整体方案反复研究、补充和完善。三个人全力以赴,精心设计、策划,提供给部、局领导决策。记得方案已经定了,顾笃璜忽然提出,要请“继”字辈演员演出,于是再讨论,认为可行,就采纳了这个建议。
资金是个未知数,又不能完全靠哪一家来承担,后来就采取政府出资、社会集资、票房收入三结合的方式来解决。
不能忘记,昆山市委书记张卫国,首先表态,给了第一笔资金。
不能忘记,苏州市委宣传部向市委、市政府汇报,争取财政上拿出了第二笔资金。
更不能忘记的是,江苏省委宣传部给了五十万元——可以想见,这在当时,无疑是要斟酌再三权衡许久才能作出的决定。
须知,省委宣传部这样做还是第一次,是特例。
如今,“特例”已经成为“惯例”,每一届昆剧节,省委宣传部都给钱都给力!
时任苏州市文广局副局长的成从武,专程赶去北京,找到了文化部戏剧处的李宏副处长,又找到当时的艺术局局长王文章,向他们汇报了昆剧节筹备情况,同时争取文化部给予资金上的支持。但文化部本身经费就很紧张,为昆剧节单独立项,难度很大。他们说,北京有个京昆基金会,爱好京剧的常务副市长是分管领导。建议一起找下他,兴许能有点收获。
成从武心里不免嘀咕:我乃苏州那么小的一个文广局副局长,怎么去见首都北京市的常务副市长?
就说,长安大戏院是副市长任内建造的,现在这个戏院的经理是京昆基金会的秘书长,找他出面联系副市长要容易得多,再有,请副部长潘振宙出面,至少在职务上和副市长差不多对等了,说话也就多了几分底气。
果然,潘副部长出面,请副市长,地点就在长安大戏院楼上。
谈话切入主题:举办中国昆剧节,请北京的京昆基金会给予支持。
需要多少钱啊?
成从武说:二十万吧。
好!
就这么定了。
今人听了会觉得好笑:堂堂北京市的常务副市长,就给二十万?
殊不知,对成从武来说,二十万这个数字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在那个年代,能够有二十万元的赞助,算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了。再说,昆剧节和北京没有任何关系啊,且不说多少,能给予资助就是值得称赞的!
无论如何,两位副部级官员为昆曲如此用心、尽心,至今想来,依然令人心生敬意。
昆曲故乡昆剧节
2000年3月,草长莺飞的季节,中国首届昆剧艺术节在昆曲的故乡昆山开幕,然后移师苏州。
经济搭台,昆曲唱戏!
全国七个昆曲院团都精心准备,使出看家本领,在苏州和昆山的舞台上演出传统经典剧目十台、二十八场次。
全国所有的昆曲院团都感激苏州。因为,不演出也在排,排了而没有机会演出,多难受啊!
这是昆曲人的“世纪大团圆”!
老友相逢,相看俨然,恍如隔世,说起这么多年的寂寞和艰辛、磨难,大家牢骚满腹,唏嘘一片!
这时,九十三岁的传字辈老人倪传钺说话了,他说:能见上这一面,多么不容易!不要埋怨了,政府也是有难处的,想想我们**十岁还能见面唱昆曲,多么难得!解放前传习所的日子怎么过的?一天不演戏,一天没有收入,一天就没有饭吃!比起来,现在好多了啊。大家珍惜这个机会,为昆曲做点事,最要紧,最要紧……
倪传钺的话,说得很实际,说到了老人们的心里,人们心情好多了,大家一起唱曲拍曲,开怀畅谈,无不感慨,无不兴奋,转而就山呼万岁,感谢政府为昆曲做了一件大好事!
过节了,昆曲人终于过节了,就如穷人的孩子盼到了过年,那种兴奋和快乐,使得昆曲人一个个仿佛都减去了十岁、二十岁!
幽兰雅韵异彩纷呈
昆曲要过“节”的消息传开后,业者欢呼,奔走相告!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郭汉城、刘厚生等撰文祝贺。首届中国昆剧艺术节组委会主任、中国文化部副部长潘震宙说——昆剧艺术是我们中华民族对世界文化艺术的一个重大贡献。
这次活动不仅是对昆剧艺术的一次全面展示,同时也是民族艺术的一个盛大节日!《人民日报》还发了《首届中国昆剧艺术节将举办》的新闻,《中国文化报》更是发表了一篇颇有意味的消息:古老的昆曲要过节了!
的确,这不仅是1949年以后的第一个昆剧节,也是百年未有的盛会。海内外昆曲从业人员和曲友曲家纷至沓来,老中青小四代昆曲演员荟萃献艺。名家大家自不必说,仅下面三个小“花絮”就足以令人振奋不已——
苏州精心准备了一场年轻演员主演的《长生殿》四折戏,演员都是“小兰花”的成员。四折的唐明皇和杨贵妃分别由四对不同的演员出演。其时这些演员多在十**岁,正值青春的释放和艺术的成长期。面对这样一个大型的昆剧节日,演员们无不尽力尽心。
这场特别的演出,不仅给昆剧节增添了青春亮丽的气息,也显示了苏州昆曲有后备力量。如今大家已经公认的有成就的演员顾卫英、沈丰英、俞玖林、周雪峰等,就是这次亮相的“杨贵妃”和“唐明皇”。
在昆山亭林公园,与会代表兴致勃勃观看了昆山第一中心小学“小昆班”的演出《游园》和《下山》,根据组织者的意见,《下山》一个小和尚改为五个小和尚,五个光头一出戏,特别生动有趣,演员甫一登台,台下掌声就响起来,当五个小和尚甩着脖子里的佛珠鱼贯退场时,闪光灯亮个不停,全场欢声雷动!
记者采访“小和尚”黄瑞时,他摸着自己的光头说,为了《下山》,我已经是第五次剃光头了!
4月3日,苏州市博物馆古戏台。渔家女邬飞霞混进梁府,刺死大将梁冀,而相士万家春已经认出了她!四目相对,邬飞霞惊恐万状,在舞台中央,一段“跪蹉”,满堂喝彩!
扮演邬飞霞的是日本姑娘前田尚香,北京师范大学的留学生,她跟随北昆张毓文学戏八年,如今是日本昆剧之友社在北京的负责人,这次在昆剧节亮相,她自言“感到非常骄傲”!
曲终人不散
最早怕办不起来,办了又担心冷场,没有观众缺少知音。孰料,一千多张套票供不应求,其中海外就订出去一百多套。苏州方面的票房收入十多万元,画册、邮品和昆曲VCD等旅游纪念品收入二十多万元。二十余台演出,场场爆满。忠王府古戏台座位少,不少观众连着三个小时站着看戏!
欧、美、日、韩和港、澳、台等国家和地区的观众来了一百多人,台湾的林芷莹是在校大学生,随团来苏州后,每一场演出都不拉下,为此只能赶来赶去,有时一天要看三场。据统计,他们平均每人在苏州逗留了五天半。
好戏醉人,好戏留客。昆曲票友、曲友和曲家闻讯从海内外赶来,他们有的已经白发苍苍,有的则扶老携幼,全家出动,还有的是坐了轮椅恭临现场,那情景,谁见了都感慨系之;还有与会者干脆留下来,访名师,会曲友,流连忘返,不知今夕何年……
同期举办的虎丘曲会,一千五百人参加,场面十分壮观。
大美昆曲,多么伟大的力量!
昆剧节功德无量
在昆曲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前,中国政府成功举办了中国第一届昆剧节。
中国昆剧节的举办,对于昆曲人梦寐以求的昆曲文化生态的建设,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曾经直接参与和具体操办昆剧节的苏州市文联主席成从武说:“借助昆剧节的东风,中国昆剧博物馆建起来了。在文化部和苏州市的双重领导下,博物馆收集和整理了大量资料和文物,为昆剧的研究和传承,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第一届昆剧节时,全国各院团对剧场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能演出就心满意足。后来出于剧情和艺术质量精益求精的考量,就越来越注重场地的选择了。昆曲人有了自己的追求,从仅仅是为了生存到开始与观众沟通,有了对艺术质量的追求。
培养了昆曲观众。之前演昆曲,送票也坐不满。有的在剧场门口摆个“捐款箱”,一块两块的,硬币也见不到多少。现在卖票,上座率一般在八成九成,好的戏往往一票难求。所以昆曲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土壤日渐丰厚了。
昆剧节体现了文化部对文化保护传承和推广的杠杆作用。小众向“大众”的宣传和推广。举办昆剧节以后,八十年代办了又停的虎丘曲会开始恢复。海内外的曲友把昆剧节和虎丘曲会当作自己的节日,并且把由此激发的热情和余温,延伸到平时的曲会之中。曲会活动进入了1949年以来的最兴盛时期。
不仅专业院团日渐兴旺,第五届昆剧节中戏、上戏也参与演出了。民间的昆曲团体和纷繁多彩的昆曲演出也随着昆剧节的举办而不断涌现。尤其是关注和研究昆曲的专家学者,人数和质量都日见提高。
“昆曲学”正在兴起。